17、十七 葬礼(2 / 2)
明明正值清晨,葬礼的邀请也发出得匆促,这些平日里睡惯了懒觉的贵妇人们此刻倒是到得准时。
我面怀悲容地接待了他们之后的不久,便听到了他们在背后议论我的声音。
“才嫁进来两天?还是一天?劳莱伯爵和管家便先后死了,实在是太诡异了。”
“听说伯爵还是死在了她的床上。唉——可怜的伯爵大人怕是没有想到自己迎娶了一个会要人命的魔女回来,也不知道孩子们在蛇蝎心肠的继母手下要如何讨生活。”
……
……
他们的言辞充满了同情与悲叹,可语气却是另一个极端——结合他们眉飞色舞的表情,可以说是兴味盎然了。
我只觉得越发的无聊和无趣。
想来,无论是日前的婚礼,还是今天的葬礼,这些看似平日与劳莱伯爵交好的中下层贵族们只是存着看热闹的心前来,并非真心为他而庆祝或悼念。
贵族间的交际着实虚伪而讽刺。
不过,人群中也确有真心为劳莱伯爵的死而悲痛之人。
——我的次子乔洛斯,以及劳莱伯爵的三位妹妹。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们。
当初,大抵是知晓我不过是劳莱伯爵的新玩物,歧视着平民血统的她们并没有出席我的婚宴。即使如今,她们也只远远地站着,偶尔扫过我的视线轻蔑如看待路边肮脏的老鼠。
三位小姑之间的关系看上去还不错。
但我知道,仅仅是看上去而已。为了财富,也有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她们之间的隐形战争从未中断。若不是顾忌疼爱她们的哥哥,恐怕早已成了帝都日报娱乐版的常客。现下,维持她们关系的纽带已经落入死神的怀抱,她们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而我,很愿意担任点火人的角色。
思忖之时,参加葬礼的宾客也渐渐到齐了。
所有人汇聚于如同教堂一般布置、主色调却是深沉的黑色大厅,遥遥眺向最前方的黑木棺材和我,交头接耳。
“夫人,神父已经到了。”
这是随时可以开启葬礼仪式的意思。
我顿首。
可就在嘴唇轻启之时,遥遥地,我听到一阵喧嚷,像是……从大门边传来的。
霎时间,我望见所有宾客的眼中涌现出装满了八卦色彩的兴奋光芒。他们盯着我,如看着马戏团里的演员一般,期待我能为他们带来精彩有趣的表演。
我唤来一位家族骑士打听情况。
“怎么了?”
“有大量没有出示邀请函的人意图闯入庄园。”他答。
我想了想,没有挪动脚步,只接着问道:“能拜托给你们吗?”
当话语在宁静的空间里响起,我立刻瞧见一群兴奋的眸光变得黯淡。
“这是我们的职责。”
但家族骑士并不能解决外边的一群不速之客。
喧闹声一直没有停下,如同一伙猩猩在不停地挑衅、嚎叫,让庄严肃穆的葬礼根本无法举行下去。
尽管这和我预期的一样,不过,我想,我又多了一个可以炒掉这群骑士的好理由。
虚假的一声轻叹,示意侍女为我盖上披肩,在万众期待之下,我道:“去看看吧。”
无数双眼睛死灰复燃。
“……”
我的身后跟了一串人。
本着绝不错过任何热闹的精神,几乎所有宾客都放弃了继续为劳莱伯爵默哀或赞美他生前的事迹,转而随我来到了庄园的大门口。
这里一片混乱。
像是在玩现实版的庄园保卫战。
在小队长萨雷的指挥下,家族骑士们死死地守住了庄园的大门。他们举盾防备着试图破门而入的入侵者们。现在,保卫战应进行到了高潮阶段。铁栅栏外的男人们正顺着装饰物爬到了高处,意图一跃而下!而家族骑士则是利用手中的武器和防具,尽可能地干扰入侵者们的动作!
看着逐渐成为保卫战牺牲品的铁门、听着金属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
这些混蛋到底在做什么!
这可是一大笔修理费啊!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很穷吗??
能不能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已经无法再保持‘死了丈夫的悲痛’面容,我揉了揉太阳穴,压抑着不流露出狰狞的神色,疲惫地向萨雷吩咐:“让他们全部退下。”
萨雷没有立刻行动,眉心收拢,他不赞同道:“他们是来收债款的流氓混混。若放任他们进来,会对参加葬礼的宾客造成危险。”
“……”
谁不知道这些浑身刺青个个刺头的男人们都是不怀好意的坏家伙?
但问题是——你能解决他们吗?
你能吗?!
不仅不能,还让我赔了不少修理费进去!
舒出一口气,我跟萨雷摊开来讲。
“十分钟前,我给了你们独立处理事件的机会。但从结果来看,很显然,你们做的事情并不符合我的期望。所以,现在请你们按我的想法行动。”一顿,我闭了闭眼,像是失望的不想去看无能的家族骑士们,命令道:“让骑士们后撤。”
直白的话语无疑让心高气傲的萨雷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他咬了咬牙,脖子的青筋显露了出来,正当我以为他会气冲冲地给我一拳头的时候,他却只是垂首低声应道:“是的,夫人。”
我想,除了因为‘服从’是家族骑士坚守的准则之外,更因为我是掌控他‘生杀大权’的老板。只要我乐意,我随时可以痛快地解雇了他。而他的七八个弟弟妹妹们,也会因此饿得哭哇哇。
所以,只要不踩到萨雷的原则,他就会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
不得不说,这种用金钱的力量让高傲的骑士折首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按照我的吩咐,固守在铁栅栏后的家族骑士们先后退下。
摆脱了束手束脚的限制,执着于闯入庄园的混混形如壁虎一般地在栅栏上爬行。转瞬,便只见一道黑影在上方飞跃,随后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
“嘿,可算进来了。”
“您的身手真是跟蜥蜴一样敏健呢。但是,挑这种日子来拜访庄园,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了呢?先生。”
我口中的‘先生’仍是处于落地时的姿势,因此,正站在他跟前的我,从后而看,只身影便把他整个人笼了进来。
今日没有阳光,天色阴沉灰暗,我的脸色看上去或比墨水还要沉。
听到我的声音,他仰首望向我,后悠悠然地站了起来。从我的视角,可以瞧见他衣领之下的刺青——是一只叼着粉红色玫瑰花的黑乌鸦。
而不仅动作像是蜥蜴,他长得也像极了那类冷血的爬行动物。手里还抓着和大榔头,看上去恶毒又凶狠。
“自我介绍一下,”他学着绅士挽了个礼节,却因不熟练而让他看上去滑稽可笑,“我叫葛里菲兹,来自安科斯的乌鸦,很高兴能突破万难见到你,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