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Chapter 106(1 / 2)
大雨冲洗着仓库的屋顶,却卷不走长年累月埋藏在这冷硬土壤里的余污。
缝隙口的铁板被雨滴砸得直响,吵得原嘉逸不耐烦地皱皱眉,垂着脑袋缩进抱着他的人的怀中。
“……你怎么……变得这么凉……”
原嘉逸低低地咕哝了一?句,转而阖上眼睛继续安睡。
环抱着他的人没有吭声。
想着薄慎言估计也?是因为和他一?样冷,才懒得?回答他的话,原嘉逸抬起脱力的胳膊,慢慢搭在男人的腰上,努力地咬着牙收紧力气,将薄慎言拖近自己身边。
“我,我也?抱你……”他用力用得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喘得?费劲,“我也?抱着你……就会暖和一?点。”
原嘉逸说话的时候嘴唇只是微微翕动,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贴着薄慎言的胸膛轻轻蹭蹭脸,男人环在他脖颈上的胳膊软软地随着他的力道垂了下来,原嘉逸急忙伸手去握薄慎言毫无自主意识控制的手,逐渐恢复清醒的脑子里骤然白光一?闪——
为什么……他的嘴里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气?
原嘉逸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地试探着咂了一?下嘴,皱眉感受着口中的猩甜味道,反复地进行确认。
是血。
是。
其实不用再辨别,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薄慎言那只皮肉翻卷着的手腕,一?道,两道。
两道伤口。
原嘉逸看向那只手的动作如?同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样迟缓,余光瞟到薄慎言的袖口时,那上面肆意淋漓后凝固的血迹,已足以让原嘉逸胸腔里那颗东西当场剧痛得?要?死。
他得?有多痛啊。
原嘉逸伸着手去探薄慎言的脉搏,他的手本就很凉,可碰到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的薄慎言颈间,那股更深的凉意瞬间穿透了原嘉逸的指腹,冷意叫嚣着冲向他四肢百骸的神经。
“薄……咳咳,咳咳……咳咳咳……”一?个字都还没说完,原嘉逸就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嘴唇连同手指都颤了颤,舌头僵硬得?没办法动弹,齿间余留的血气每分每秒都在昭示着确实是他吞噬了薄慎言的生命,像一只吸血鬼那样残忍。
“……薄慎……言……薄慎言,咳咳……你醒醒……”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体型也?比他努力去抱住的男人要?小上一?圈,使劲儿摇晃薄慎言的时候,倒把他自己栽进了男人的怀中,画面凄惨得有些滑稽。
薄慎言惨白着脸一动也不动。
原嘉逸捧起那只几天之间便瘦得极不像话的手骨欲待细细打量,眼泪掉在了那道伤口的边际,他忙想用指腹去蹭,想起眼泪里的盐分也?许会让他疼,应该帮他擦掉,可伸出去的手又顿住,他看见自己满手的淤黑灰尘,不能触碰伤口。
薄慎言事先放了指尖的血拿来给原嘉逸吸吮,并不是怕死,而是担心用腕上的血如?果不够,或者是在他昏厥过去的时候弄歪了方向,等到那时候他要?是死了,而原嘉逸却还没恢复清醒,就真的完了。
所以他利用自己还能够清醒时的意识来支配僵得发麻的手指,让身体里的心脏仍旧保持着供血的机能,当做给原嘉逸续命的血包。
如?果手指的血够了,他也?能留一?条命陪原嘉逸回家;如?果没够……
那就让他替自己好好活下去。
被薄慎言用命交换才重?新得以鲜活起来的颈侧动脉惊惶地跳动着,原嘉逸连带着扁桃体都在隐隐发涨发烫,耳膜轰鸣作响。
“……薄慎言……”原嘉逸的眼泪濡湿了他唇周干涸的血渍,噼里啪啦地掉在薄慎言苍白的脸上,“……你醒醒,你跟我说句话……”
天是亮着的,从铁片的缝隙中透进来的日光恰好落在薄慎言血渍斑驳的手腕上,似是想要为他带来一丝迟到的温热。
原嘉逸不自觉地委屈起来,他抿着嘴巴,皱眉搂住薄慎言的肩背,“……你跟我……咳咳……说句话啊……”
他嘴里的猩甜血气涌入呼吸,铁锈味儿混合着眼泪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你不是,想要回家吗……我陪你,咳,一?起回家……你吭一声我就……陪你回家好不好?”
缅甸东部,靠近孟温。
薄慎容忍着腿上伤口的剧痛一?路朝东南方向开着车,即将能狠赚一?笔的心情让他整个人都轻快无比,甚至还能悠闲地哼着歌儿。
被丢在副驾座椅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薄慎容眼睛看着路,以为是买家的电话,便直接接了起来,“马上到了,别催。”
“慎容……”
听见听筒里传来的雌雄莫辩的声音,薄慎容的眉头一下皱得死紧,慌乱之余下意识就问出了口,“怎么是你?”
琴莱刚走就给他打来了电话,估计也?只是想要说些儿女情长的废话,薄慎容仗着被琴莱打伤,他心中还余留着对自己的愧疚,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加注意。
“慎容,你在……”琴莱的中文说得很差很慢,每次听他说话都让薄慎容觉得?是一种煎熬,却又不敢破口大骂,“干什么……你不离开……去养伤……了?”
他的话总是把句意表达得?完全相反,薄慎容对他时而有些喜欢的时候,便会有心情逗弄他几句,而此时听在薄慎容的耳朵里,无疑觉得?他像个天大的傻逼。
琴莱的表述很肯定,语气也?颇为严肃,薄慎容的车里很吵,自然听不清琴莱那头的背景是在哪儿。
不过薄慎容没太在乎他,拍着方向盘大声骂道,“就他妈因?为你,我这几天耽误了多少生意你知道吗!现在只能我亲自去送,你手下那些他妈的傻逼只知道监视我,不听我的话,我卖毒品怎么了?只要卖出去,不管卖给谁,用他妈的谁管?!操|你妈的死人妖,你他妈知道我的人生有多坎坷吗?你再拦我,我他妈一?定杀了你!”
他欺负琴莱听不懂中文,破口大骂了一?通后,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你,卖给……”琴莱蹩脚地追问着,“爸爸……不允许的……人了?”
薄慎容隔得?老远就已经看到了目的地那里停着的确认无误是北缅的车,不由更加不耐烦,“只要拿得回钱,你老子也?他妈的管不着!”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愤怒地把手机摔回到副驾座位上,捂着腿上的伤口就下了车,揣好插在腰侧的枪,正要大步朝那辆车走去。
“慎容!”
薄慎容下了车还没甩上车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是琴莱。
他勃然大怒,薄慎容烦透了琴莱对他的这种掌控,此时更恨他胆敢跟踪自己,“操,你他妈是有多贱!”
琴莱边朝他跑过来,边对他招手,几乎快要?哭出声,“慎容,爸爸……不允许,你这样做!”
就是因为薄慎容见到钱就疯,他才派人在薄慎容的车上装了定位,果然今天他刚一?离开,就发现薄慎容有事瞒着他。
他是真的喜欢薄慎容,不想让他死,所以不敢让爸爸得知薄慎容在做忤逆他的事情,只想自己私下跟薄慎容解决便可以。
可琴莱完全没想到薄慎容竟然固执如此,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这笔钱赚到手,先不说能不能赚到,就是赚到之后,爸爸问他货的流向,薄慎容也?绝对没法顺利地对答如?流,毕竟道陀这么多年的毒枭头子并非浪得虚名。
眼看着几百米开外就是无穷无尽的金钱,如?果在这个时候被琴莱截停,那他积累财富重?新回国的事情便愈发遥遥无期起来。
薄慎容盯着琴莱的阴狠眼中隐隐动了杀意。
祁胤带人埋伏在远处的草丛里。
今日只要薄慎容踏入这国境线一毫米,他们都有权利将他逮捕回国。
如?果失败,日后即便可以引渡移交,也?无法轻易再在缅甸寻找到薄慎容的踪迹了。
他们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三辆陆地巡洋舰从山路上卷着两旁的烟尘冲了上来,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得?丛中的小动物们四处逃窜。
车还没停稳,后车窗里就伸出了几把步|枪的枪口,对准了仓库门口刚从打盹儿中被车声惊醒的雇佣兵们,火光一?闪,雇佣兵们连站起来的反应时间都没有,便被洞穿了胸膛,登时咽了气。
为首的一?辆车下来了个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他握着步话机低声说了句“gotit”,拧好了按钮丢回车中,连看都没看那地上的一?堆废肉,俯身从工装裤膝盖处的口袋里掏出轻薄的显示器,对照着上面的轨迹大步走过去。
车子还在朝山顶疾冲时,原嘉逸就已经听见了动静,他下意识捂住薄慎言的耳朵安慰他别怕。
却不知道薄慎言在他昏睡的时候,也?用了同样的动作覆住他的听觉。
他低头亲亲薄慎言冰凉的耳尖,凄然的表情上竟露出一丝苍凉的笑?意,唇角抿着一?丝羞赧。
“……我,现在说愿意……是不是太晚了?”
身后的铁皮缝隙传来被大力掀开的动静,外面的人没敢让阳光瞬间透进他们的藏身之处,只比先前的缝隙大了半个手掌,随之两只黑色的眼罩就被丢了进来,“原医生,薄总裁?把眼睛盖好,我们要救你们二位出来了。”
原嘉逸愣了一?下,慢慢拾起手边的一?只眼罩,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它覆在薄慎言的眼前。
“……我们可能要回家了,一?起……”
他戴好了眼罩,屈起指节轻扣铁板,告知外面的人他已经准备好了。
闻声,贺知掀开笼罩着两条鲜活生命的那片外层铁板,面前的血色惊得?他瞳孔微微紧缩。
他急忙上前要?将原嘉逸从那个坑里抱出来,可刚碰到就被覆着眼罩的清瘦男人抬手拒绝,沙哑着声音指指他紧紧在怀中抱着的男人。
“救他……先救他……”
侧着耳朵听见薄慎言被抬上担架的声音,原嘉逸才放心地任凭其他人抬起自己,离开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
车门沉闷地被关上,隔绝了原嘉逸和薄慎言最后一丝交融的呼吸。
“没事了,原医生,你没事了。”
温热却陌生的手掌覆在原嘉逸的额上沉声安慰着他。“不用担心了,你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