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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怀简身形看着瘦弱,但其实身板子很结实。
那肌肉紧绷起来的时候,硬邦邦的戳也戳不动。他背着许多东西,走起路来还是脚下生风,轻轻松松。
要不是顾及到周满满跟不上他的步伐,虞怀简这个时候早就走远了。
周满满看了一会儿,问他:“你是回到甜枣村干活后,力气才这么大,还是一直都是这样?”
虞怀简顶着她那不加掩饰,灼热的目光,耳朵早就发红。
那□□裸的眼神一直打量着他,真是胆大的要命。明明一个人走山路会害怕,以前稍微靠近她,她也会害怕。
偏偏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虞怀简从未接触过如此大胆直接的姑娘。
他解释道:“从小就大。”
男孩子的力气天生就是要比女孩子大得多。
“戏班子要练基本功,要翻跟头,要练把式。腿要直,眼神要亮,腰板也要挺直。一整天练下来,骨头都要散架。老班头还很严格,如果戏班子里的小孩偷懒,就会挨打。小时候我也扛过沙包提过水桶,从那时候起,就很——结实了。”
不结实也不行啊。
唱戏的这一行也苦得很。
在以前的时候就是下九流,不是什么高档的职业,很多人谈论起来的时候,都是带着一股鄙夷之色,过得自然也是苦的很。如果不是没办法了,家里很少会让孩子去学唱戏的。
有些人一生籍籍无名,都是个跑龙套的。有些人成角,看着表面风光,唱一场戏不知收多少钱,但背后也不知道挨师傅多少顿打,才能功成名就。
小孩子皮,不听话,不知道厉害,打的时候才能稍微听话一些。
虞怀简小的时候就很沉默,他不喜欢挨打,就只能练得比别人更刻苦一些。
只不过老班头对他寄予厚望,虞怀简即便刻苦些,他要学的东西更多,自然而吃的苦也就更多。
不过那些都是好遥远的事情了。
虞怀简神色有些恍惚,几乎记不清那段日子。
周满满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一方面,听了之后掩嘴惊呼:“怎么搞得跟练功一样?这么辛苦吗?”
“嗯……差不多吧。”虞怀简很少这么心平气和的跟别人提起他的那些往事。
见她一脸好奇,却又深深的忍着,不敢提问的模样,心中一软,主动道:“其实也没什么辛苦的。男孩子总归是要皮一些,练功夫总比背那些本子强点,好玩。老班头让我唱花旦,但其实我最想唱的是刀马旦,以前都不让我动刀动枪,我还自己偷偷跟着练过呢。”
“什么是刀马旦?”
“唔……就是戏里面的女将军。”
“那你要不要给我耍两段?”周满满兴奋的两眼弯起来,又变得委屈,“我之前想要让你给我唱上一段,你不仅不唱还骂我。”
“那是因为——”以为她也想别人那样,用他的那些国王做借口来攻击他。
虞怀简怕了。
他低头道:“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虞怀简其实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自从倒过嗓子之后,他就没唱过,唱本记不清,把式记不清。不过有些东西大概就像本能一样刻进他的骨子里,即便时隔多年,一张口的时候,还记得唱本。
虞怀简唱的是秦腔《黑本叮》里的片段。
故事讲的明穆宗死后,李艳妃垂帘听政,其父李良企图篡位,定国公徐延昭、兵部侍郎杨波调兵,拿李良问罪之事。
这些故事对于那时候的虞怀简来说,是最有趣的了。晦涩难懂的唱本,对于他来说,算是睡前故事,是以记得清楚一些。
他天生一把好嗓子,平时正经说话的时候好听得很,捏起小嗓来唱女腔,听起来竟也绵绵,并无不妥。
“高祖路过芒砀山,白蛇接驾把路拦,高祖不把白蛇斩,王莽怎夺汉室江山?”这句是李艳妃的唱词。
随后话锋又是一转,从善如流改了气势和声音,唱起徐国公的词:“刘秀十二走南阳,大刀苏显赶驾慌,马武姚期双救驾,才扶光武坐洛阳。”
声音变得沉稳有力,一如磐石,这句是徐国公的应对。
“李艳妃”又唱:皇兄怎比姚马将?
“徐国公”对:国太怎比汉小王?
……
他一个人两种声音,两种唱腔,一句接一句的唱起来,像吵架一般。
女声一句,男声一句。
周满满听呆了。
随意一段之后,周满满才回过神来,下意识鼓起了手掌,一脸崇拜。
“好听好听。”
虞怀简看她一眼,含糊道:“我都记不清了。”
“那也很好听,真的。”周满满夸得真情实感。
以前她都听不懂这些,只觉得聒噪,更不用谈什么欣赏。
但是换了一个人来唱,静下心来听后,现在也觉得有趣了。
当然,唱得也好听。
周满满开心道:“以后,你就可以多唱给我听了。”
虞怀简笑了笑,“不行。现在就算了,没有别人在。老班头不许我唱的,也没人爱听。”周满满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的处境,心里的一腔雀跃又被冷水泼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