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焦糖布丁（2 / 2）
他继续道：“卡特家几乎不太插手那边的事，我也还没到接手的那个年龄，更详细的就不清楚了。”格什文法师的动作若有所思地停了下，而莱斯特子爵问道：“公主病倒是什么时候？”
“两周前。”伊莱恩说。
在场所有人都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里读出了未竟的那句话——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
子爵夫人主动岔开话题，再往后的都是些闲谈，晚宴差不多也迎来了结束。
天色已晚，摸黑回塞辛镇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在子爵府住上一夜。奥萝拉倒是无所谓，明天晚些开门就好，或者干脆休假一天也不错，创业当老板就是这么任性。
罗丝本来就有自己的房间，她和伊莱恩被安排的住处也不可能差。只是奥萝拉刚刚用备好的热水洗完澡，换好衣服，正想问问莱斯特子爵在哪，就有女仆凑过来提醒了一声说子爵大人有事要找。
这还赶巧了。
她被领到书房跟前，推门进去，见莱斯特子爵正站在房间中央，摸着那一小撮山羊胡，神情着实算不得有多好。
“勇者阁下。”
没有他人在，莱斯特子爵也自然而然恢复了对她的称呼，只是眉头还紧紧纠在一起，“我就省去无谓的寒暄了，勇者阁下可知道，当初那个作保的人是谁？”
奥萝拉就是之前再没意识到，看到他们今晚的表现也该猜出来大半。
“伊莎贝拉公主。”她说。
莱斯特子爵果然点了点头。
“格什文法师的性格你也知道，当初宫廷内乱，他也不清楚更详细的情况，只道是公主下了那样的命令，王国又的确需要一位勇者。”他面色忧虑道，“以及，这是刚刚收到的王宫那边的消息。”
他把手中信纸递过来，奥萝拉一眼看清了上面写着的简简单单一句话。
——路德维格公爵主张与魔族和谈。
奥萝拉：“……”
嗨？那她还在这干嘛？
就这封信加上小少爷透露出来的寥寥几语，王都那边出了问题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不过——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她问。
“依我之见，”莱斯特子爵摇了摇头，“勇者阁下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既然只传达来了这种消息，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勇者阁下的存在。格什文法师明天会回去王都查看情况，事出紧急，会直接动用传送魔法，我们在这边静候佳音即可。”
也就是先保持原样，以免打草惊蛇。
行吧。
“好，”奥萝拉点点头，“我明白了。”
布莱德最近很忧郁。
自打回了魔王城，任何一个迎面碰到的魔族见了他，永远都是一模一样的同一句话。
“嘿，小黑！”
这是平时负责把守大门的两名骷髅侍卫。
布莱德：“……”
“哟，小黑。”这是吊着成沓文书准备去魔王办公室的两只吸血蝙蝠，“又有什么信要传给陛下了？”
布莱德：“……”
“小黑哈哈哈哈哈！”
这是他的死对头牛头人。
“哈哈哈哈这是谁给你起的外号！可太贴切了！”托伦抱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要我说你给自己起名叫布莱德简直骚包又不要脸，一只乌鸦搞什么光明啊，还是这个名字好，哈哈哈哈哈哈！”
布莱德：“……闭嘴吧死牛头。”
托伦：“好的好的小黑。”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用爪子想都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然而他得罪得起对方吗？得罪不起！他还能怎样，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哭着把人原谅？！
“小黑？”似乎又有谁听到他俩的对话，在他才怒气冲冲地把牛头人甩在后头往前走的时候，倚在不远处的墙上吃吃笑道，“你斗篷是不是要穿不上了？”
布莱德：“………………”
不活了！他不活了！外号流传得人尽皆知不算还要被嘲笑身材！
“谁说我——”
他愤怒转身，声音在看清楚对方的一瞬间跟被死死掐住似的没了音，“……阿、阿斯蒙蒂斯大将。”
斜倚在墙边的女性身材曼妙，柔顺的银发长至腰际，一双似有波光流转的金眸半眯着。虽然大多数魔族的衣着一贯暴露，但这一点在眼前这位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布料单薄不说，一举一动都流露着风情。
四大将里的第三位——阿斯蒙蒂斯，依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不止一级压死鸟。
“摩洛克让我看见就来传句话，”她玩弄着自己的指甲，语调轻柔悠长又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引诱，“说他在老地方等你——几日不见，你们有什么秘密啊？”
布莱德倒不会往多了想，他清楚这位说话一向是这个语气。虽然如此，比起其他三大将，阿斯蒙蒂斯其实更少出现在人前，她在四个里是相处得最少的那个，也无怪乎他没认出来对方的声音。
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哪里啊，我和大将不是都有小几个月没见了吗！”
阿斯蒙蒂斯：“哦——也就是确实有秘密咯？”
布莱德：“……”
糟糕，说漏嘴了！
“还真是啊，什么时候也让我参与下你们的小秘密？”阿斯蒙蒂斯慢条斯理地直起身，“不过依我现在看还是算了，摩洛克那脸也圆了点呢。”
布莱德这下明白对方为什么特意找阿斯蒙蒂斯大将传话了，这位出了名的对吃没有任何兴趣。好家伙，为了吃独食不遗余力啊！
不过，对方既然会这么叫自己过去，也就是终于可以抽过空去那座冒险者小镇了。布莱德急急忙忙赶到他们所谓的老地方，也就是当初被卡住的塔楼窗口旁边。
他刚到就看见等在那里的小男孩脸颊上还留着两个殷红的手指印，明显才被捏过没多久，见他看就阴恻恻地望过来。
大仇得报啊！！
……憋住，不能笑。
但就连布莱德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幸灾乐祸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命运共同体的悲怆。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花了大半夜再加上小半天的时间——这还是亏了他们一个会飞一个乘风的便利——赶到你最爱吃的店想解解馋，却发现人家今天并没有开门。
极光面包店当然不可能门可罗雀，所以当他们站在门口，看到路旁偶有路过却同样失望地叹一口气的冒险者时，事实已经很明了了。
“等等，”摩洛克这几天憋得狠了，毅然决然地说，“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他俩一个蹭吃蹭喝专业户，一个也蹭过一次小孩子加熟客的便利，熟门熟路地绕过去敲了敲后门，几下之后果然见门被打开了，奥萝拉探出头来，“咦，是你们啊？”
“对啊对啊，”合法正太轻车熟路地利用起自己的外表优势，旁边的乌鸦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大姐姐你们今天怎么没开店？”
“这个啊，因为稍微有点事，”奥萝拉随口道，“所以准备先休息个一天再说。”
真实情况当然是不能说的，王都的事她不了解，正好也连忙好一阵了，姑且先休息一天等等格什文法师那边的消息。不过也不是闲下来什么事都没做，她临走前从莱斯特子爵那边要来了这片领地的地图，好跟那张藏宝图做对比，顺带窝在厨房里研究一下新品。
毕竟她想办法提炼出鱼胶就是为了这个。
时隔多日，终于出现了个比威廉鼻子还灵的——摩洛克吸了吸鼻子，敏锐地问：“大姐姐，你烤了什么？”
“这你都闻得到？”奥萝拉失笑，“我还以为味道都散得差不多了，好奇倒是可以让你看一眼。”
她走过去，拿起一个盘子，又从装满冰块的盆里取出了一个小杯子，连那行事极其人性化的乌鸦都跳了两下，跟着探脑袋看过来。
摩洛克：“……”
布莱德：“……”
哇——
盘子上的那块蛋奶冻晃晃悠悠，最顶上覆着一层浅褐色的焦糖，糖浆颜色鲜亮又好看；而那透明杯子，里面的晶莹胶体同样一眼望得到底，被一切几半的草莓悬浮在其中，红艳艳的别提有多诱人了。
“这个是焦糖布丁，”奥萝拉挑挑眉，“这个是糖煮水果果冻。”
什么都不说了。
“多少钱？”摩洛克果断问。
……其实她本来真没打算卖。
但既然这么问了——
“还没定价，”奥萝拉思索了下，“我估计应该……布丁十铜币，果冻十二铜币吧。”
毕竟一个是纯奶，一个用来凝固的鱼胶可有点麻烦。
辛辛苦苦赶来这镇上的俩魔族终于如愿抱着三个布丁两个果冻回到了提前租好的旅馆房间。
摩洛克早就被这纯白奶冻诱惑得眼热，当仁不让地舀起了一勺布丁，虽然奥萝拉特意嘱咐了说果冻更容易化，但要用魔法保持着它不化也不是什么难事——店里那些看上去完全没化的冰块想来也是这么搞出来的。
牛奶的香软，焦糖的微苦，都一并化为了化于口中的甘甜，冰冰凉凉地沿着嗓子眼流下去，简直沁到了心里。
布丁不大，几口就被他尽数下了肚。摩洛克这才拿起旁边的果冻，被挖出来的那一勺果冻软而富有弹性，吞进嘴里不消两秒就彻底消融，咬开的草莓果肉酸酸甜甜，混合着糖水解去了令人烦闷的暑气。
旁边的布莱德也分到了一个布丁和一个果冻，心道这位这次终于干了回好事——但在他抱着布丁刚吃了一口后，享受之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摩洛克大人，”他迟疑道，“你有没有感觉出什么？”
摩洛克还在一门心思地对付着自己的果冻，根本没有精力分出去给别的，“哈？”
“魔力！魔力的波动！”
魔族天生就比人类对这方面更敏感，甚至可以借此分辨出不同的人不同的魔族来。经过上次的召唤阵法的他可以感应得出，这方圆五十里内的某个地方有同样的力量发动过法阵——大概率是传送魔法。
他们时间赶得正好，那波动刚刚才过去不太久。
大多数魔族都会传送魔法，只是这对魔力的消耗实在过大，一旦发动就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负荷，连他们也不怎么爱用；而人类就更不同了，头部那些法师才做得到稳定传送，以他所感受到的规模，在这附近能做到这一点的……
只有一个人。
就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不比更为强盛的四大将，上次也正是吃亏在这里，只能由摩洛克大人出马了。
摩洛克看他一眼，了然后将手贴在地面上，闭上眼睛去感受魔力在地下的脉动，一丝一缕，最后串成一线——
“莱斯特庄园。”他说。
对方恐怕也没想到居然有高阶魔族潜伏在这镇子上，还偏偏赶在了这个时间点。要说科尼利厄斯·格什文应该也留了个心眼，是在离那边有一段距离才发动的法术，可惜遇上的是擅于顺藤摸瓜、感应出那股魔力滞留最久之处的摩洛克。
“等等，”摩洛克一顿，“如果科尼利厄斯·格什文是在莱斯特邸——”
莱斯特家，突然出现在小镇上的人，可能正因为是不存在于这世上、他们才不知道的魔法……
……啊？？？？？？
如果这些联系起来还不叫细思恐极，这世界上就没有事可以称之为细思恐极了——他们在对方脸上看出了几乎一致的惊悚表情。
布莱德：“………………”
他跟勇者蹭吃蹭喝！他天天在勇者家一顿不落！他被勇者喂得胖到连窗户都出不去！可怕，太可怕了，这就是勇者的阴谋吗？！
吓得他赶紧吃了口布丁压压惊。
摩洛克：“………………”
他冲勇者卖萌！他想挖墙角的对象就是勇者！更恐怖的是如果时间倒个带他觉得自己还是会为此低头！——不对啊，他为什么不继续挖墙脚呢？
能把食物做得这么好吃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看看空掉的果冻杯，褐发蓝眼的小男孩恍惚地摸出了自己的水晶。
“陛下，”几经闪动后，确定已经建立起联系，他木然道，“我们可能发现了疑似勇者的线索……”
地下城的宝箱终于有东西放了。
那边慢条斯理地问：“干得不错，所以是什么？”
摩洛克转动自己已经麻木的大脑，艰难地想起了任务，又去努力回忆自己在那家店里见到过的和从布莱德口中听过的一切。
他怎么就没早点注意到，对方偶尔会用到两样明显不同于厨房其他工具的金色工具，一把小巧到肯定不会当作武器的厨刀和另一把——
“我觉得……”
他不确定地说：“呃……平底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