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 月之暗面(三)(1 / 2)
三十看了看四周好像——他在寻找些什么与今日相关之线索方能开始这个故事。可——昏昏烛火只将他的视线延至了那口扎目的棺材他向那将闭未闭的棺盖缝隙远目而望一瞬时竟似乎茫然又似乎怅然。
“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叫十五放过这个姑娘?”他指指棺木语气听来平静仿佛——躺在那里的卫楹的性命真是他一念之间的侥幸。
第一句话就令沈凤鸣听得皱眉可他明白——这才是真正的“食月”——那个从无温情的“食月”的主人该有的样子。
“为什么?”他的确该有疑问。绝不留下一丝后患才是食月的行事之道——即使现在的三十无法与自己动手可方才卫楹的性命的确握在他手中。
“因为我想起我女儿。”
若第一句话不过是叫人皱眉第二句话便足令沈凤鸣吃惊。“你有女儿?”
“有过。”
沈凤鸣没有说话。这个故事的开头便出乎了他的意料。
“许久没有人如她方才那般看着我。”三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棺木之上“不知是这世上的女孩儿都是如此还是——恰巧她与她一样。我女儿知晓自己将死时就是这样——又害怕又不想叫我看出她在害怕。她说她不想死得这么早她至少要活到十六岁最好十八岁——好像这卫姑娘的年纪。可惜她连六岁都没有活到。”
“她……怎么死的?”沈凤鸣隐隐约约能猜到三十的心疾大概与此有关。
“得了一种少见的病看过的大夫都无法确切说出是什么样的病因。”三十收回目光看向沈凤鸣“她母亲当年也是因这病死的我实没料到她也会得甚至——她还那么小发作起来却比大人还要厉害。”
他忽笑了一笑:“你没见过——她病重之时面上尽是一块一块暗红色斑驳后来甚至整张面孔如被腐蚀过一般无一处光洁完好。有一日她洗脸时照着了水面我原怕她要哭起来可她竟与我说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容貌好似那个亮一块黑一块的月亮。她说她死之后便要变成月亮在天上看着我。”
“所以——你见不得月暗是因为她的缘故?”
“原本我也不喜残缺黯淡不过还不至于会那般发作。”三十道“但自她说过那话之后我便有些害怕见着月缺有时想到她不知何时真会死便会忽然呼吸受迫难以喘息许久方缓得过来。如我们这般人若行动之中身体忽有这等变化定须致命故此除却白天要紧事我便只选朔望之夜。——只是却没算到月食。”
他仿佛忆起那个月夜的痛苦。“连我自己都没料到那次会发作得那般突然还那般剧烈。那天晚上我还不想死。那时候我女儿还在。我虽不希望整个‘食月’因为我放弃如此势在必得之行动却更不希望我就这么死了留下她一个人。你说得没错真正应该离开‘食月’的是我不是他们。即使我一再与他们说绝不应为我与你妥协我却必须庆幸我活了下来——哪怕并不应得。多半是因为那般偷生的念头太违背我的本心我女儿死了之后那种感觉……便变作了加倍的厌世之感有时几乎难以自控觉得——这性命本是从你手中苟存她既不在也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
他下意识托住自己失去知觉的左臂。“中毒而死——这死法当然不足令人满意只不过——快一年了后日就是她的死忌我……觉得自己偷生得够久了。这几日我借了江南武林大会事忙强压杂念。可上午交手时你对我用了幻术只那一点便如又唤醒那心魔萦绕不去。我自知早至末路活着也逃脱不得心病折磨但不知为何临到那时却还想最后一试故此才去街市寻你。你当时拒绝听我也不算太出所料我便想——既如此便就此放弃这条性命即便方才没有中你的毒我应该——也不会容自己活到她的忌日之后了。”
“那你现在此际坐在这里你还想寻死么?”沈凤鸣问。
“我想”三十苦笑握紧手臂“但我却不想叫十五他们的心血白费。”
“你也晓得还有人为你费了心血?”沈凤鸣道“二十几个人为你来求我这已是第二次了——世人谁不羡慕有这般兄弟你却只想寻死。”
三十沉默不语。
“你既还想寻死那表示你如此这般将那些事对我说出来也并不能治愈你的心疾。”沈凤鸣道“若真心想求解何不多想想他们——难道你一点也没将这些兄弟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同生共死你若不在他们会如何你丝毫没有想过?”“我想过。这一年来‘食月’的行动我已很少亲自参与。”三十道“大多数时候我只与他们安排人手十五或是十三他们带着人去也不会出错。我想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食月’也不至于受到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