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梅声里初见(2 / 2)
不料掌柜连夜准备的古琴古筝,小缃都觉得不合心意,不是觉得不称手,就是觉得寒酸粗拙拿不出手。
无奈之下,吴掌柜披了个薄衫,靸拉着鞋,去往库房中重新搜罗了一番,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积尘多年的锦匣,里面妥善地放置着一管紫黑色的九节箫,末端还垂着一缕红色丝线攒花结穗的绦带。
这原是住客的失物,不该外借与人,但是小缃一见就将之据在了手里,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那吴掌柜惧其泼势,也不敢贸然索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一时仓促,难免不周,你又何必这样挑剔呢,再说,这支紫竹箫管,古朴典雅,不是很合你心意么?”杏娘的夸赞,无疑是对自己眼光的肯定,小缃不由得有几分欣喜与得意。
邓林拂了一下衣袖间那如玉屑般的雪末,欣然问道:“对了,娘子怎么突然来了探梅的兴致?”
“哼,还不是那个杯莫停!说得天花乱坠,把这比作人间仙境一般,我看他就知道信口雌黄,把我们骗到这儿来,自己倒是寻个暖和的地儿躲懒去了。”小缃忿忿地嗔怪道。
“这会子倒怨他的不是了,可不知是谁,昨儿夜里念念叨叨的,要来这儿赏花弄雪的呢。可不知又是谁,一夜无眠,天不亮就巴巴地望着窗外,企盼着老天爷早点睁开眼来。”杏娘不无调侃地戏谑道。
“娘子!”小缃气恼地跺了一下脚。
杏娘当着邓林的面道破了自己的念想,小缃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邓林闻言,嘿嘿一笑,半是讨好地说道:“原来是小缃娘子跟老天爷祈的愿啊,怪不得今天是这么个好天气。”
“哎哎哎,别乱说!这天转好的功劳,我可不能抢你邓郎中的。”
“我的功劳?我有何功劳?”
“这老话说的啊,狗洗脸,天转好。”
“你!”
半天,邓林才反应过来!本想反唇相稽,怎奈胸口那股子“男不跟女斗”的男子气概一时堵住了他的喉咙口,让他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小缃见他涨红着脸却憋不出一句话来,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傲慢。
转过头来,她暗自得意地窃窃一笑,然后满心欢喜地向着杏娘央求道:“娘子,既然此箫合你意,何不吹一曲?”
“这——”杏娘有些犹豫,有些难为情,可面对小缃和邓林殷切的目光,她又有些盛情难却。
“邓公子,那杏娘献丑啦。若是吹得不好,还望公子莫要取笑。”
“在下不谙乐理,不通曲调,什么阳春白雪,什么下里巴人,只要是应景应时、听得爽心,便是上上雅音!娘子,尽管吹来,邓某洗耳恭听!”邓林答得倒是坦率。
说话间,他整衣敛容,在就近一块干净的山石上恭敬地坐了下来,静候玉箫飞声。
杏娘略略试了一下箫的音色,试奏了一曲《霜天晓角》,其境清旷莹澈,而又幽渺浑茫。香暗暗,曲脉脉,飞琼落絮,玉柔花醉。
邓林手里挼弄着几瓣零落于石上的落红,陶陶然徜徉于玉管清音之中,一时心猿意马,一时想入非非,半醉半醒之间,他情不自禁地默叹道:“古人云:愿作乐中筝,得近玉人纤手子。砑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我看莫不如改作:愿作乐中箫,得近玉人纤手子。樱桃小口放娇声。便死也为荣。”
无意之言,无邪之语,邓林一时神醉,一时梦醒,自觉言语有失,立时羞得面红耳赤。为了掩饰尴尬,他笑着赞叹道:“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今日娘子在此一曲箫声,又兼得瑞雪千里,必是祥瑞之兆。”
“那倒请邓公子说说,这是什么祥瑞呢?”小缃意存刁难,虽是调笑之语,却呛得邓林哑口无言。
“呃——”邓林支吾了半天,没有下文。忽然,他神色大变,一双无主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摄去了魂魄一般,犹似痉挛的嘴巴里痴痴地呼道:“此乃洛水真神也!”
杏娘和小缃见状,心中大为骇异,急循着邓林的视线望去。
不远处,一娉婷女子款款而来,倚梅玉立,迎风巧笑,其柔情绰态,媚于语言。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真乃活生生洛神再世也!
她望着杏娘,杏娘望着她,两个人相对一笑,就像一对相识很久的故人一样,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