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柒回执念终泯(2 / 2)
铎乾是十二月中旬走的,走之前说要买下那座二进的宅子送给小两口,庚武一意拒绝,庚武说:“男儿汉应以自立为重,莫因认了皇亲便从此懒散依附。义父一世清正廉明,更不能因此而破了规矩,免得他日落下闲人话柄。”
铎乾默然赞许,后来便打消主意。
秀荷知道庚武背着自己一定曾与铎乾有过谈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却没有问。怀孕的时候人总是懒懒的,本能的不愿叫自己想太多太复杂的事。
庚武在清江浦的分店年前开张了,因为庚家男丁只剩下他一个,身边无人相佐,平日里忙得分-身无力。常在两地往返,在家的时候便缠她。彼时三个月已满,有时候忍不住了难免破一回戒。冬日的被褥暖暖的,两个人耳鬓厮磨完,紧拥在床上说话,秀荷也会故意问庚武:“你可觉得那个端王爷莫名其妙,好好认你做义子,不认还不高兴了。”
庚武便噙住她红润的唇儿,笑应道:“顺其自然便是,你若是不喜欢他,就只当做这件事不存在,依旧像敬一个普通的官员。”
秀荷想想也是,民间也有拜干爹,身体不好的小孩都拜,平时也不打交道的,只过年过节送两篮子鸡蛋或炒几盘菜端过去。后来就也不再问。
庚武没有告诉秀荷,庚武在私下里和铎乾有过一番对话。
东水街上的两间门面,一间叫“雲秀酒坊”、一间叫“庆春行”。庆春行二楼的会客厅里,庚武对铎乾道:“无论你与她母亲有过怎样故事,但请王爷不要将她拖入旧恩怨。我只望她今生过得富足平淡,倘若谁人对她有威胁,我亦不会轻易容那人好过。”
分明生得清隽英挺,气场却道不出的霸气阴冽。他知道铎乾认自己为义子,其实不过只是面上的一层遮掩,所以背后依旧是叫他王爷。
铎乾心里对这样的女婿其实是满意的,人就是要如此,太实诚的叫迂腐,太阴险的又防不胜防。在善与恶之间过渡、且收敛得恰到好处,方才是成大事业者。
铎乾只说了一句:“过二年让本王再抱一个外孙,本王也就膝下孙儿双全了。”
庚武眼神稍一亮又沉淀,立刻便明白了那背后故事。双手打了一拱,便将周身的狼气敛藏。
铎乾说:“本王那一代的恩怨计较,你们晚辈不懂。你是局外之人,本没有权利阻扰我与她相认。我欠她太多,心中只想补偿,但亦知适可而止,必不会叫她为难。”
庚武释然,便吩咐伙计采买来丰盛礼物,将铎乾三人送至码头客船。
——(2)——
日子过得飞快,一忽而就到过年。
关长河在梅家瓷窑伤着后脑,躺在床上昏迷了半月不醒,阿爹走不开,秀荷便同庚武一道回镇上过年。庚武在富春楼把三家人请来,热热闹闹办了好一大桌。早先的时候家里没有男人,逢年过节尤为冷萋,如今小叔子回来,娶了新媳妇、人气旺了,生意也越做越好,走出去邻里乡亲间也有脸面,嫂嫂和孩子们都很高兴,一个年过得好不热闹。
正月一过,那肚子里的小肉儿便也似枝头的萌芽,一忽而之间就舒展开来。夜里把衣裳褪下一摸,圆圆的拢起来一个小西瓜大,包都包不住。
回镇上看嫂嫂,大嫂说秀荷肚子的形状像梨儿,小丫头一定生得清清秀秀,这下可得叫小叔子好好赚钱,咱家小丫头的嫁妆可不能比别人少。
堇州府的分店二月里也开张了,如今庚武越来越忙,除却三餐,一日几不见人影儿。秀荷心疼庚武,嘴上却倔硬:“可不是。他要不出去赚钱呀,闲在家里也是闹腾人。”
闹腾人……话一出口,还不及二嫂眼神暧昧,自己的脸就先红了。庚武也是坏,每一回到家把门一关,还没等阿檀走远,那里的嚣张就起来。假装没看见、不知道、不理他,他却偏生抓着她的手往腰带下探,热得不行了,硬-杵杵-顶得人手心疼。想骂他喂不饱,偏生他个儿又高,清宽的肩膀把她在阴影下笼罩,那下颌上的青茬又看得人心疼,心疼他一个人养一大家子的辛苦,一不小心就又被他得逞去一回。
人都说过了四个月,身子就渐渐开始浮肿,许是因为庚武常疼她,竟然除却少腹隆起来,其余反倒比姑娘时候更加娇好又美艳。
美娟来看秀荷,看得好不羡慕。哦,还忘了告诉你,美娟的肚子也大了,和秀荷的月份差不多,但肚子却要稍稍小一些。小黑家里兄弟多,底下几个弟弟妹妹还未成年,美娟便依旧还在绣庄上做着。听她说,年前的时候梅老太太和叶氏亲自去了一趟凤尾镇,把张锦熙接了回来。张大拿本来不放人,无奈闺女非那孽障不肯改嫁,另一面又贪图梅家绣庄的红火,最后还是让了步。但却放出话来,要那孽障半年内必须和闺女重新再怀上骨肉,否则怎么弄出来的依旧怎么把他弄进去。
宫中老太妃久久不吭气,梅老太太有求于人,忍气吞声。
后来由张大拿牵头,梅家据说花了大几千银子,到底是把梅孝廷放了出来。听说梅孝廷出狱的时候瘦得不成样,俊秀的脸庞容色惨白,眼神空洞洞似没有魂儿。叶氏去堇州府接人,唤他几声“孝廷”,他竟似不曾听进,勾着嘴角讽弄一笑,一袭素白囚服只顾缱风独走。叶氏讶然得张大嘴,忽而喊一句:“我苦命的儿啊,那偷了你魂的小妖精。”当场就晕了过去。
秀荷知道叶氏说的是自己,她们梅家人总是这样,早先的时候设陷阱算计她,不想她脱身而去,最终算计的却成了自己儿子。后来就又把什么冤债都推到她身上了,儿子但有不顺都是她害的。
从始至终,她可什么都没做。
但一想起庚武昔日在长平大狱那一身斑驳的红,还有梅孝廷自小养尊处优的少爷身骨,心尖儿还是悸了一悸。小宝儿保住了,她便不想再去恨他,其实还是不想在心中残留记挂。到底屡屡劝过他不肯听,得来的结局也是他咎由自取。
三月里阿爹咳嗽加重,炖了药草回去探望。那金织廊桥光影蒙蒙绰绰,一个人揩着药罐从桥头走到桥尾,神龛前似与谁人擦肩而过,淡淡熟悉的熏香,似游离在梦中也似旧人神魂飘渺,却忘记了回头,像被梦魇住,控不住身。走到桥尾树墩,忽而才有力气回头去看,那黑漆漆的暗影里却没有影子,便只当做是一场幻觉。
后来听美娟说,梅孝廷有曾回来修养过一段时间,但日子不长,又一个人只身去了京城。秀荷才知道那天遇到的真是他。但他与她默默擦肩,如同半生素不相识,那么他对她的执念,应该终于是死绝了。但愿他去了京城能好,毕竟少年相依,她也不想他余生萧条。
因为梅家绣庄势头迅猛,在宫中颇受贵人们器重,二老爷梅静海短短半年内便在蜀州、两广、西晋还有京城都开设了分店。叶氏见儿子魂不守舍,也想叫他换一块地儿养养心,便干脆叫梅孝廷去了京城管理分铺。又去口信与凤尾镇告诉张大拿,只待三月天暖了,再把儿媳张锦熙也一并送过去。
但还来不及送走,三月初的时候忽然一桩大案却让梅家一夜之间陷入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