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2 / 2)
楚夏庆幸自己直觉没有错,这会儿来的正是时候。于是偷偷地跟在了他身后。
出了下西楼后,浮情风一路步伐笔直,也没有东瞧西看地慌张闪躲神色。反而步履轻慢,昂道挺胸,一只手还负在背后。
楚夏觉得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去干坏事,反而像悠闲地约了某人去下棋……
出了下西楼这一路都是树荫,楚夏也方便跟踪。只是到了山下时有一处小湖,当空夜色银光粼粼。
浮情风走到小湖边儿上,站驻了脚步。因为湖的近前没有树木遮挡,楚夏只能躲到了距离他较远的一棵树后,将他的一举一动看了个大概。
浮情风在湖边儿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朝湖里走去。
楚夏大惊,那湖水虽不深,但这大晚上的,他一个人,难道想洗澡不成?
楚夏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浮情风的头没进了水里,才从树后面跳了出来。
她三两步跑到湖边儿,左右一探,他人确然不见了。楚夏咬了下唇,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水。触手一片沁凉,的确让人有想下去洗澡的冲动。
楚夏倒不是真想下水洗澡,而是怕这湖里有什么玄机。想她楚夏上大学时也是蝉联了三年的游泳冠军,而且潜过水,这点小湖她还是不在意的。
想到浮情风此时在水里不知道作什么夭,她未加深虑便提着衣袍走下了湖。
但越走她觉得越不对劲,因为这湖水很浅,都走到湖中心了水也是只及她的腰。那浮情风身高怎么说也是一八五以上,没有道理没进水里呀。
思及此,楚夏又赶紧调头往岸上走,可是没走两步,浮情风从水里突然冒出了头儿,吓得楚夏捂脸尖叫。
“啊——”
浮情风抚了下她的肩,楚夏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急怒道,“你有神精病啊,大晚上跑湖里来干么,吓人好玩吗?”
浮情风看着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水很舒服,我本来打算来此洗澡的,既然你也有兴趣,不如一起洗呀……”
说罢,他伸手按住楚夏的头,一个用力将她按进了水里。楚夏没有准备,生生呛了一口这沁甜的湖水。
就在她以为浮情风要杀她灭口时,他却放开了手,放她上来。
楚夏在湖里挣扎了一会儿,还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好几把,呛咳着吼他,“你,咳咳,你干么?想,想杀人,灭口吗?咳咳咳……”
浮情风站在湖里,慢悠悠道,“灭什么口,我只不过想让你感受一下这湖水的妙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湖水很甜?”
“甜你个头……”
楚夏怒瞪了他几眼,觉得这浮情风的水性也是相当不错的。在这湖里她讨不到半点好处,只能转身急忙往岸上走。
这次浮情风并没有再戏弄他,而是跟在她身后也走了上来。
楚夏上岸后,掸了掸身上的水,强迫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她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身质问他,“这么晚了,你就是想来这里洗澡吗?”
“唔,不然你以为呢?”他一双魅惑的眼睛突然压低,害得楚夏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跟你约会吗?”
“我呸,谁要跟你约会。我看你根本就是来约会别人的……”楚夏也是个直肠子,既然套不出他的话来,只能实话实说。
浮情风也左右找了找,不解地问她,“约会谁?”
“你别装了,早上我都听到了,明明就是有人约你晚上见面……”楚夏一生气,就把自己偷听的事给讲了出来。
浮情风了然地点点头,谢敬不敏道,“那还要多谢少夫人如此关心我……今早确有人约我,不过我已经断然回绝了……”
楚夏哼笑一声,根本就不信,“像你这种浮世浪子,还会回绝美女的邀请?”
浮情风眉色瞬了瞬,又把身子压低了低,“浮世浪子?少夫人怎知我是浮世浪子?”
楚夏……
这种性格还是她给编排的。
她清了下嗓子,“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了,还用猜吗?”
浮情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听浮言说过,原来你还会看面相……”
楚夏方觉自己这话题跑偏了,马上拉回到主题,“你别打岔,快说,今晚到底约了谁?”
浮情风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似在探究似在调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约了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楚夏一言失成千古恨,再回想时,这话的确像足了吃醋的小妻子。
她咬了下唇,觉得这个浮情风胡搅蛮缠的功力不是一般的深厚,再跟他讲下去。自己不仅白白让他占了便宜,说不定还会让他反咬一口。
楚夏把话题万般不情愿地收了一收,“既然二爷说是来洗澡的,那你就慢慢洗吧,我就先不打扰了。”
楚夏转身刚想离开,身体却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她使了半天的劲儿,可除了脑袋,她竟然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浮情风自她身后走到了身前,双手环胸满意地点点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是要陪我一起洗澡吗?”
“你这臭流氓,你对我做了什么?定身术?这就是传说中的定身术?”楚夏急了也怕了。
如果这个浮情风真的在这里把她杀了,还真是人不知鬼不觉。但一想又不对,如果他想杀自己,刚才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难道他想,他想……
楚夏都快哭出来了,仕可杀不可辱,如果他敢对她做什么,她一定会杀了他。
“我警告你,你不要过来,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浮情风逗她逗上了瘾,还非常恶劣地向前走了一步,距离她更近了。
“否则,否则你就不是男人,”楚夏终于被憋出来了一句话,“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介弱质女流算什么好汉。”
楚夏佩服自己,这个时候,求饶都带着霸气。
浮情风应该是在极力忍着笑,“求我呀,那总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吧……”
楚夏……
“不求?那我只好把你的衣服脱了,和我一起洗澡喽……”浮情风伸手就想解她的衣服。
楚夏又‘啊’地大叫大嚷起来,“你个混蛋,快点松开我,要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浮情风又缩回了手,怕怕地后退了一步,“杀我?好啊,我倒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杀我……”
楚夏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好女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是自保要紧。
“浮情风,我,我错了,我不该跟踪你,求你,求你放开我……”楚夏的语气低了,但目光还是凶巴巴地瞪着他。
浮情风抬头挑了下眉,痞气也敛了敛,一本正经地问她,“那说说看,为什么要跟踪我?就算我真的约了人来这里,也是我的自由……”
楚夏把头一撇,也豁出去了,“因为我怀疑你,”用余光一夹他,“你会法术吧?”
“会法术怎么了?会法术我就应该被怀疑了吗?”浮情风半怒不怒地问道。
“……反正你的来历很可疑……”楚夏谨慎地盯着他,想从他的面部表情发掘出一丝线索。
但是浮情风永远是一副浅笑漠然的模样,让她看不出半点情绪。
浮情风有些无语地耸了下肩,“欲加之罪,既然少夫人这么喜欢跟踪我,那便跟踪好了。”
他虚一抬手,楚夏还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时,手脚就舒活开了。
浮情风有邀请之意,伸手作出‘请’的动作,“走吧,今晚月色不错,正好可以赏月。”
他浮笑爽叹,径自朝前面继续走。楚夏如今是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权衡下站在原地没动。
再等到她跟上去时,赫然发现浮情风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三更半夜,又是在荒芜人烟的树林中。楚夏听着远处几声蝉鸣,和风过叶拽的沙沙声,却愈发觉得毛骨悚然。她未敢再逗留,转身向山上跑去。
刚跑没两步,就看见迎面有一对男女好像在讲话。楚夏看着眼熟,便上前了几步,还是躲在树后面——
那一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司徒瑾言和尚九。司徒瑾言不是在守灵吗?难道她也找借口遁了?
楚夏从树后面给了只耳朵细细听着。
司徒瑾言似乎很是生气,声音也略略扬起,“你真要自己一个人去梭历山,你疯了吗?”
尚九语气沉痛,“司徒,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与暗夜邪灵同归于尽,我也要找他报仇……而且浮大少爷的死,说不定真是他所为……”
“够了,尚九,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冥顽不灵。当年若不是你父亲贪心,想求得仙身,又怎会被暗夜所杀?”司徒瑾言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也像寻常女子那般,对着尚九叫嚣。
尚九神色纠结,可这种纠结并不长久,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父亲的确有错,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说什么我也去报仇……”
尚九说完,未免司徒瑾言再行阻拦,转身大步朝山下走。
司徒瑾言小跑着去拉扯他,只是尚九毕竟是一个男子,男女力量自古悬殊,她根本拉不住。
就在这时,自墨黑色的天边出现一抹金色的光线,那光线在逐渐扩大,形成一个金色的窟窿。楚夏觉得刺眼,用手挡住了眼睛,再等到光芒褪去时,她抬头吓了一跳——在她面前竟出现了一头梅花鹿。
但此鹿甚奇,周身像渡了一层金色的光,竟看不出本色是什么。身上有梅花图腾,身体足有十米高,一看望远,像一棵参天的大树。
不久,它身体一点点缩小,直到缩成与普通梅花鹿一样大小时,口中吐出一缕白色烟雾,将尚九团团围住。
司徒瑾言和尚九也吓了一跳,再反应过来时,尚九已然动弹不得。
司徒瑾言以为是什么妖物,拔剑便砍了上去。只是剑尖一碰到那头梅花鹿时,便自己弹开,根本近不得它身。
那梅花鹿性子相当温和,不急不徐,只朝司徒瑾言轻轻‘呦’了几声,倒像在打招呼。
只是这几声‘呦’鸣,竟让她的剑自己归位。
她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同那头梅头鹿打起了商量来,“你放了尚九,可好?”
梅花鹿很气人地摇了摇头,转头朝尚九猛吹一口气,竟将尚九不知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司徒瑾言大惊,跑了几步不见尚九,再转头找梅头鹿,竟然也不见了。
她只懵了一会儿,便朝着锁春秋跑去——她是想看看尚九是否已经回到了锁春秋。
楚夏惊魂未定地从树后面走出来,不过她也知道是谁阻截了尚九去梭历山——
这头梅花鹿唤名寄军,乃是浮情风后期得仙身时的灵兽。这样看来,这个浮情风如今已然得了仙身。
而浮情风几次三番阻扰四宗之人去梭历山,说不定他早就认识黛鸢了。
那她还瞎操什么心,去什么梭历山,不如回锁春秋,再想办法看看如何回去才是真的。
***
想通了这一点,楚夏倒是无比轻松,一身畅快地回了下西楼继续守灵。
不过司徒瑾言可是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第二天见到时,她只说自己临时有事,别的话什么都没提。
楚夏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尚九应该完好无损地在自己房里。
送灵之夜,其它三宗都聚集到了下西楼的宗祠,今晚当是陈宗长守最后一晚的灵。他一直在这里恭候几宗之人。
浮情风反倒没来,陈宗长着人去请,可回来的人说浮情风根本没在房间。
陈宗长闲言闲语又开始了,“今天送灵,他身为新任宗主,居然忘恩负义……”
夏正垣不愿多生事端,只想让浮孝风和浮言早日入土为安,“或许浮二爷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等等。”
休作寻了把椅子,自己坐了下来,“那就等吧,反正漫漫长夜,我有的是时间。”
飞蓬也寻了把椅子,他问夏正垣,“明天出殡,今天是否应该瞻仰仪容?”
“我不要瞻仰仪容……”休月一听说要看尸体,吓得缩到了楚夏的身后。
飞一鸣逮住了机会嘲笑她,“尸体有什么可怕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我也不看……”休月瞪着眼回怼回去。
夏正垣看着灵堂后的两具棺材,又感叹道,“若不然还是等明日入殓前再看吧。”看完就入土,也省得他再惦记了。
飞蓬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晚看完,明天入殓前还是想见一见浮宗主……”
休作轻轻哼笑了一声,“你们真是重情重义。”
这么喜欢看死人。
“还是今晚就看吧,明日礼仪繁复,能免则免……”浮情风自门外边说边走了进来。
对在座的各位一拱手,“各位久等了,我有些私事,耽搁了些。”
陈宗长跪在地上,好像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敢翻了他一记白眼。
休作倒是暗讽道,“哪里哪里,您浮二爷贵人事忙,我们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等得再久也无所谓。”
浮情风递他一眼,勾了下唇,上前便上了三柱香。
他转头问司徒瑾言,“送灵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我这就吩咐人来开棺。”司徒瑾言说完转身走了出来,招唤来两个家丁。
休作凑过头来对夏正垣道,“这个浮情风还真是不给你面子,连问都不问一声。”
夏正垣摆了摆手,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算了,什么时候瞻仰仪容都一样。”
飞蓬倒是哼了一哼,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开了棺,众人瞻仰了死者的仪容,都有些悲痛。送灵的队伍绕着下西楼转了一圈,一面敲锣一声叫嚷,算是为亡灵指引一条通往西方的路。
浮情风抬头看了眼天上,眉宇间稍稍皱了下,走到他旁边的楚夏头也不抬地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浮情风转了个眸,嗓音微戏,“你怎么老这么关注我,连我皱了下眉也不放过?”
楚夏斟酌着僵笑了一下,“没有,碰巧看到。”
浮情风淡淡点头,“那真是太碰巧了。”
楚夏……
送灵后,几宗之人都走个过场哭够了,也就纷纷转走。休作和飞蓬两个人走时还有说有笑,而唯有夏正垣,站在灵堂前迟迟没有动。
他的神色哀痛,不是装能装得出来的。楚夏在身后唤道,“爹,您不回去吗?”
“我再站一会儿,明天就真的要和你浮伯伯阴阳两隔了……”说着,夏正垣的眼角真的淌出了几行泪。
今晚本应该是陈宗长守灵,但这会儿他忙着去送宾客,所以这灵堂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俩。
不一会儿,浮情风也走了过来,对夏正垣恭谨道,“夏宗主仁厚,是我兄长之福。”
夏正垣揉了下眼睛,阖首道,“浮二爷客气了,我与浮宗主相交数十年。不落和浮言的亲事乃是在娘肚子里就订下的,如今下西楼竟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是备感痛心……今后还望浮二爷多多照拂下西楼,这毕竟是浮宗主的心血……”
浮情风望着那灵牌上的一行小字出神,只轻叹了叹,“夏宗主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从小便离开了下西楼,如今也是有桩私事要办,路过此地,方才逗遛了几日,”他转眸时,比之刚才的生疏倒是多了几分亲近,“待下西楼的这些事结束后,我会择一适合之人来接管下西楼……”
夏正恒微微一怔,“浮二爷是想离开?”
浮情风目光一移,倒是看了楚夏一眼,点头道,“对,我是非离开不可,”不等夏正垣再抛出疑问,他倒是先问了句,“夏宗主觉得司徒灵宗怎么样?”
夏正垣抬起了头,眉心一蹙,倒是满意,“司徒灵宗的确是合适的人选,她在下西楼已有十几年,且为人耿介正直,不是为理想的人选,”低头又是眉心一蹙,这次蹙得更深虑些,“只是,陈宗长一直觊觎宗主这个位置,恐怕到时他不会同意。”
浮情风深讳莫测地笑道,“真小人我倒是不怕,怕只怕,伪君子……”
夏正垣又是一深愣,“浮二爷此话是何意?”
浮情风沉沉一笑,拱了拱手道,“夏宗主,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夏正垣……
“那好吧,我们先行告辞了。”夏正垣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自然通晓人情世故。这浮情风话里有话,只是不便明讲,他若再问,也只会换来一记淡笑。
楚夏没有随夏正垣回锁春秋,她还是先留在了下西楼。一来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回去,二来她在这里也住习惯了。
楚夏想,还是等明日入殓后她再随夏正垣回锁春秋好了。
入了夜,楚夏还是睡不着,她在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回去——
披了件衣服坐了起来,外面有阵风抚过,吹得窗外的柳枝挠心般的轻响,真像柳尖轻轻擦过心底,奇痒无比。
她在房里实在坐不住了,只能走了出来,想到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便打算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回去。
天上的云都是墨黑色的,但深浅分明,浅的地方应该是天空,深的地方才是云。她托着腮,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眼皮正在打架时,突见天上飞过两道黑影。她一恍神,盹也醒了一半。她奔出了小院,向着那两道黑影的方向跑了几步。
但再追出去时,再也看不见有什么黑影,不过楚夏记得黑影是朝着东南方向而去的,而那个地方应该是空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