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春心(1 / 2)
宁婧缓缓吁出?了一口气,凝滞的身体,也随着这个动?作而解冻了。
刚要唤他名字,却?忽然反应过来——“球球”这个可爱得过分的昵称,似乎已经与眼前这个顾盼生辉的少年完全不相衬了。
“球……不对,千澜,你才化形不久,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宁婧一边说,一边半蹲下来,用手指勾住了木桶的把手:“我去做早饭。”
“等一等。”颜千澜却?不赞同?地挡了挡她的动?作,先一步提起木桶,道:“姐姐,我去吧,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照顾我,休息不好,你才该回房睡个回笼觉。”
在小孩儿时期,颜千澜也时常进出?厨房,给她打下手,端端盘子洗洗菜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他会烧了灶台。但?他也一次都没试过单独下厨。宁婧略一迟疑,点了点头:“也可以……不过,你当真恢复好了么?千万不要勉强。”
他上回化形,不就是因为妖力不足,一开始连狐耳也藏不起来么?
颜千澜似乎很有信心?,浅浅一笑:“早就好了。你等着便是。”
说罢,他便极其自然地低下了头。宁婧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便感觉眼前一暗,唇上微微热了热。
宁婧:“……”
意?识到?这是一个轻柔的吻时,她惊得睁大了眼,心?脏也随之狂跳了起来。
颜千澜直起身来,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将她那双由于?难以置信和羞赧而圆睁的双眼收入了眼底,只觉得,她这副心?绪震荡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可惜,这种触及她防线的事?,须得拿捏好分寸。刚开始,不能一直做,也不能太激烈,否则把她惹恼了,就不好了。
……
颜千澜喜欢撒娇,宁婧是知?道的。尤其是狐形时期,他一高兴起来,便要钻到?她怀里闹腾,兴奋地舔她的脸颊,和那种亲近主人?的小猫小狗一样。宁婧早已习以为常了。
但?是,同?样的一件事?,他用现在的样子来做,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以妖怪天性?而论?的话,颜千澜这个举动?其实并不算出?格。在偃春生活的两年,他与普通百姓接触不深,她也没有认真教过他这方面的事?。虽说他不会伤人?,但?在这方面,大概也和大部分的妖怪一样,缺乏对道德戒律的认识,对于?人?与人?的界限、男女之别的理解都比较模糊,也没什么羞耻心?,不知?道有些事?是只能在夫妻间做的。
也就是说,方才的吻,在颜千澜看来,可能与他小狐时期的舔脸颊没有任何不同?。
可对于?她来说,那可是她十六年第?一次……真是岂有此理。
她怎么就没提早教他这些事?呢?
房间里,宁婧往前一倒,额头抵住了桌面,两手虚握成拳,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不行,她得和颜千澜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不然的话,万一他以后到?了街上突然放飞自我,看见了喜欢的姑娘便去吻,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至于?刚才的事?,没办法,就当做是嘴唇不小心?被当初的小狐狸舔了一下,忘掉吧。
在桌子伏了一阵,宁婧慢慢抬头,面红耳赤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如是想道。
……
不到?半个时辰,颜千澜就端着早饭进来了,摆在了木桌上,卖相和口味居然都很不错。
宁婧闷头吃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言辞,才轻咳一声,提起了方才的事?:“千澜,你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对别人?做那种事?了。”
她原以为颜千澜会问为什么,之后她便会解释这是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没想到?颜千澜却?抱臂道:“我不会的,我又不是什么人?都会喜欢的。”
这会儿的宁婧,并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的暗示,反而往另一个方向?理解了,笑了笑,耐心?道:“没错,这种事?儿,是只能在互相喜欢的夫妻之间进行的。若你以后心?悦的姑娘是人?类的话,在人?家不同?意?的时候,就不能这么恣意?妄为、强行霸道……总之记住我的话便是了。这些事?,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会明白的了。”
听她话里话外都将他当做不懂事?的小孩,颜千澜托腮,似乎有点儿不满,欲言又止地盯了她一阵,才慢慢移开目光,懒洋洋地“哦”了一声。
姐姐真笨,没听懂他的意?思。
罢了,来日方长,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当夜,宁婧将药庐老翁的旧房间打扫干净,正式让颜千澜搬过去住了。
以前,颜千澜还是小孩儿,又那么怕黑,与他同?睡一屋倒是无妨,就当做是在哄孩子了。到?了现在,宁婧是再也无法将他当做小孩看待了。尤其是刚发生过早上的那件事?。于?是分屋而睡的变化,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来了。
除此以外,她还在思索如何向?外界解释他的来历。
第?二次化形以后,颜千澜的外形与以前大相径庭。只有那上挑多情的眉眼,留有几分旧日的熟悉感。除非是天天和他见面的人?,否则,一般是不会猜到?他就是之前的小童变的。
不过,说实在的,她身边一年一换人?,是频繁得有点儿引人?注意?。为此,宁婧思来想去,终于?想好了借口。先称之前的小孩儿球球,已经寻回了亲生父母,离开了偃春。再对外宣称她请了一个少年来药庐当伙计,帮她的忙。
为了让这两者显得有时间差,颜千澜干脆半个月没有露过面。等风头过去了,才装模作样地从正门走入药庐,假装成一个初来偃春、两袖清风、急需寻找落脚点和工作的少年。
当时,恰好有旁人?在药堂中,目睹了整个过程,压根儿就没有起疑心?,往妖怪那方面猜测。就是这样,颜千澜在人?前的形象很顺利地进行了过渡,从此便可光明正大地出?入药庐了。
……
自第?二次化形开始,颜千澜便主动?包揽了家里所有的事?儿,还十分乐在其中。做饭、打水、扫地、修门、沐浴后拖地……全都不用宁婧操心?,甚至连擦干头发也可代?劳。仿佛将她当成了金枝玉叶来对待。
除了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以外,宁婧还发现,若是她主动?提一些要求,比如想要吃某一家店的零嘴,比如今天不想出?去买菜,颜千澜都会眼睛微亮,很开心?的样子。仿佛是很享受被她依赖、被她使唤的感觉。
不过她一开始却?不能心?安理得地使唤他。记得第?一次沐浴后,被他按在梳妆镜前坐下时,宁婧还怪不好意?思的,总是想回过身去抢回他手里的布巾,无奈未能得逞,只能由着他了。
颜千澜垂头给她擦拭头发,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
宁婧仰头,眼珠往上看,不解道:“你在笑什么?”
颜千澜止住笑,悠悠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姐姐以前照顾我的事?,你会为我洗澡,梳毛,挠肚子,念故事?,唱歌哄我睡觉,哦,还帮我磨指甲。”
回忆起过去两年的那些鸡飞狗跳却?很温馨的往事?,宁婧的嘴边也浮出?了一丝笑意?。
“唉。”颜千澜仿佛很遗憾地轻轻一叹:“现在没有了,还怪可惜的。”
宁婧白了他一眼:“你害不害臊啊,这么大了,这些事?还想让人?代?劳?”
“虽然姐姐已经不愿意?为我做这些事?了,但?也没关系。”颜千澜慢慢松手,将她半干的秀发放下了,认真道:“今后正好可以交换过来,由我来照顾姐姐。”
宁婧怔住了,心?中蓦地涌起了一阵暖意?。
她固然知?道,妖怪的寿命与人?类不对等,且天高任鸟飞,在三次化形以后,彻底成年的颜千澜,必会渴望看见更宽广的天地,不会因为报恩就在她身边待一辈子。
而且,在步入成年期的两年以后,部分妖怪还会被天劫“选中”,去经受万钧雷劫的考验。
须知?道,没有历经天劫的妖怪,虽然很长寿,但?其实只是衰老得慢,最终还是会死的。唯有熬过自苍穹降下的霹雳雷光,妖怪才可得道飞升,真正地坐享无尽的寿命。
所以,天劫这词只是听起来恐怖,其实被选中的妖怪都有一定基础。对他们而言,这并非劫难,而是一个千载难逢、鱼跃龙门的机会。
颜千澜的生母就曾经历过天劫。而他作为狐妖之子,灵智修为俱佳,十成十是会被天劫选中的。
天劫结束以后,妖怪便会忘却?前尘,拥有全新的一生。也就是说,几年以后的颜千澜便会忘记,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曾经有那么几年时间,是与一个人?类一起生活在这座无名药庐里的。
即使美好的日子不能永恒持续,但?听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宁婧还是很高兴的,还没由来地,生出?了一丝淡淡的酸楚感。
颜千澜把梳子放下了,想起了什么,提议道:“对了,姐姐,听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偃春就会举办花灯节了,到?时候,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宁婧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
每年的五月上旬,春末夏初之时,偃春的江畔都会举行盛大的花灯会。悬挂彩灯的竹木棚架更是提早半月就会开始搭建了。届时,到?处都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放天灯,猜灯谜,杂耍,眩术……种种活动?,看得人?眼花缭乱,直至夜半时分,人?潮才会散去。
花灯会当天的晌午,偃春南边,药庐柴扉前的那片空地,竟聚集了不少年轻的女子,夹杂了数个看热闹的男子。皆在交头接耳,不住往药庐的方向?看。
一个卖货郎挑着扁担经过,见到?这一幕,顿觉惊奇,便拉住了一个看热闹的男子,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大家在等药庐开门看病吗?”
“哎,你这么猜就大错特错了。”
卖货郎不禁更加奇怪了:“那大家是在看什么?”
路人?男子嘿嘿一笑:“当然是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只是在低声交头接耳的姑娘们,忽然都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激动?的呼声,互相用手肘示意?对方抬头。
“快看,里面的门好像开了,是不是有人?出?来了?”
“好像是的,让我看看……”
“出?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卖货郎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走了,打算看看那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他便看见了一道身影逐渐走近。吱呀一声,药庐的两扇简陋的柴扉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白衣少年走了出?来。
卖货郎定睛一看,顿时暗道一声绝色——这走出?来的少年生了一副极为好看的容颜,泠泠的俊美之中,还夹杂了一丝淡淡的妖魅之气。绸缎般的墨发松松绾成了一束,绕过肩颈左侧,慵懒地垂在了胸前。
视线再往下一落,卖货郎就发现,这翩翩美少年手里拿着的,并不是和他相称的长剑或书卷,而是一把破破烂烂、十分有碍观感的……扫帚。
似乎已经对有人?聚在家门前见怪不怪了,少年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开始专心?致志地挥动?扫帚,将门前的落叶都扫到?了草丛里。
对面的群众围观美少年扫地,竟看得如痴如醉,完全不觉得这种事?很无聊。
实际上,药庐门口的这个状况,已不是第?一天出?现的了。
事?情还要从七天前说起。那天,宁婧发现家里的酱油用完了,菜正好也还没买,自己?懒得出?去,颜千澜乐得帮她跑腿,便第?一次拎着菜篮出?去买菜。孰料在人?潮拥挤的集市,他的现身,却?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他在低头认真拣白菜,菜档的小贩看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不光便宜卖了,还破天荒地多送了他几把葱。沿途的大姑娘小姐妹更是被勾得魂儿都丢了。很快,一传十十传百,附近都知?道了药庐来了一个天仙似的少年。
一些人?是看过还想看,一些人?是对传言半信半疑,就一溜烟地跑到?这儿来了。
颜千澜倒是很有本?事?,完全视那些火辣辣的目光为无物,淡定地扫完了地,他就进去了。没过多久,又提了一个装着锤子、钉子等工具的木桶出?来,蹲在柴扉前,认真地钉补起了门上的一个年久失修的小狭缝。
美人?修门,赏心?悦目。时近午后,颜千澜哼着歌,抬臂随意?擦了下汗,扔下了锤子,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直到?他完工,回到?了药庐里,一众姑娘小哥才慢慢地捂着心?口,吁出?一口气,发出?了一阵喟叹。
“真俊啊。”
“果然很俊呀,嘻嘻。”
“有人?知?道这位小公子是什么来历吗?”
“听说是上月才来偃春的一位小公子,在药庐这里当了个伙计。”
……
颜千澜绕院子走回了厨房,将工具挂上,洗净了手,擦了擦汗,这才回到?了药堂。从后门走入,就见到?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倚在了高台处,正笑眯眯地与宁婧说着什么。妇人?的身边,还随了一个四岁多的小孩儿。
颜千澜停住脚步,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
这个妇人?名唤冯清,正是那位曾对宁婧有意?思的武夫子冯元的亲生姐姐。半年前丈夫因故过世,她便带着儿子来偃春投奔冯元了。
她的儿子,即使现在在她身边的那孩子,名叫阿谷,小时候生过一场疾病,发不出?声音,性?格亦很内向?。来到?偃春后,被宁婧医治了一段时间,声门竟慢慢打开了,可以说一些简短的词汇了,冯清高兴得眼泪纵横。此后,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宁婧。她本?身便是爱管闲事?的性?格,见宁婧一直独来独往,年已十六,却?还没有定亲,近段日子,一直热心?地替她张罗。她的弟弟冯元去年已经娶妻,故而也不好撮合他和宁婧了。好在她交际范围很宽广,人?选还有很多,三头两天,就来药庐游说宁婧去与那些公子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