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一举（1 / 2）
送祁王上朝之后,润意在润园里又坐了一会，窗外的雪已经停了。白?皑皑的一片，晃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有些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鸟雀的脚印,润意没让人扫雪,静静地看了良久。
下雪又是下祥瑞,紫禁城里人人都喜气?洋洋的，润意拾掇停当之后，在去六局的路上,经过了百鸟园,这是内务府专门养鸟的地方，常常养一些八哥百灵鸟,留给给小?主们解闷，走过门口时,突然听见一个人说话。
“本?王想要的是那种嘴灵的鸟,会说话,还得唱得好?听。这八哥太蠢，有没有别?的什么新?鲜玩意儿？”
“不好?，这鸟大了些，送给姑娘家赏玩太笨了。”
润意停下了脚步，还没过片刻,就看见随王拎了三个鸟笼子走了出来，左手一个右手俩，看到了润意下意识想往身后藏，可到底也藏不住，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爷得了几?只好?玩的鸟，你瞧瞧喜不喜欢,送你。”
有珍珠鸟，有百灵和小?黄鹂，品相都很好?，随王脸上带了几?分得色，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润意看着看着，内心倏尔升腾起一种莫大的悲凉。
过去有句诗，说的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如今哪怕早已立春，周遭杀机弥漫，危机四伏，皇后一家已经是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倾，而?随王还在此时逗猫弄鸟。他是害了她全?家的罪魁祸首，无数个午夜梦回，润意只恨他不能像父母亲人一般永坠阿鼻地狱。
皇后是一位要强的母亲，对至高无上的权利有着最原始的渴望，随王是最胸无大志的皇子，被母亲要求裹挟着向?前走，却?没有一日拥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去，不过都是可怜人。
“都很好?，不过奴才养不活这些活物。”润意笑笑，“您之前赏的蝈蝈都被奴才养得病怏怏的，奴才怕养死了心疼。”
“那蝈蝈好?养，给点虫子吃吃就行了，只要别?喂黄瓜西红柿这样水汽多的，就不妨事。”随王把笼子拎起来，嘬着嘴学鸟叫，“你怎么和韩汝旅似的，做起事来缩头缩尾的。”
他见润意面露疑惑，立刻解释：“韩汝旅，是本?王的幕僚，就属他鬼点子多，他当初可是帮了本?王大忙的人，要不是他，本?王……”他住了嘴，“算了，他不让我说。”
随王悠哉悠哉地伸手指头去逗珍珠鸟，润意对着他福了福身子：“六局那边还有事，奴才先走了。”
“诶！”随王想叫她，“那个，你……”
你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润意没有回头，轻声?说：“您今天不该遇见我的。”
她没有再停留，微冷的风拍在她脸上，润意的目光带着几?分化不开的寒意。她步子走得很快，走出很远之后，她背靠着一棵槐树停了下来，心跳得很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叫来弄影：“你去告诉祁王殿下，让他查一个叫韩汝旅的人。”
昨夜的那场雪下过，今日大臣们纷纷在朝会时说是瑞雪兆丰年，皇帝龙心大悦，专门在午后来寿康宫看一看太后。
太后喝了些药，正由一个女子服侍漱口，待这女子转过身的时候，皇上哦了声?：“这不是老七看上的新?妇，柳卿家的女儿。”
李天冬盈盈一拜，看得出学好?了不少规矩，太后拉过她的手，看着皇帝：“皇后来和哀家说过几?次，说宫里喜事不多，柳氏嫁给老七，正是喜事一桩呢。”
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错，也颔首道：“说的也是，柳氏的生父也算是正三品了，给柳氏封侧妃就不错。”
两?厢正说着，太后拉着李天冬的手：“携枝，哀家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你母亲抱着你来京中，和公主们玩了好?久，都不舍得回家了。”
一边说，一边看向?皇帝：“那时候，已经和亲的柔懿公主还在呢，两?个孩子一块玩闹，碰伤了携枝的手背，留了好?长好?深一个疤，太医说指定是去不掉了。哀家心疼了好?久了。”她一边说，一边掀开李天冬的袖子，啊了声?：“皇帝你瞧，不知这柳大人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一点痕迹都没了。”
李天冬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咬着嘴唇说：“母亲……母亲请江湖的游医开了方子，用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消掉的。”
这话一出口，皇帝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熙宁站在太后身边，把皇帝的脸色尽收眼底，而?后压低了嗓音：“老祖宗，您糊涂了，当初是柔懿公主被碰伤的，咱们皇上操碎了心，把西域进贡的雪莲入药，让整个太医院配出来的玉芙散给公主用才看不见痕迹的。”
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你是何人，竟敢冒充秀女？”
天子之怒，没有半分缓和的余地，雷霆万钧的威压向?她涌来，李天冬慌了，她猛地跪在地上：“我……我……”
太后依然是慈眉善目，她叹了口气?：“若不是皇帝心细如发，真把我这老婆子糊弄过去了。你来说，你到底是谁？”
李天冬怕极了，她想找润意，还想找祁王，可是在这里，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猛地磕头：“我叫李天冬……”
她刚刚交代完，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润意来了，皇帝的脸色不好?，太后说了声?宣吧，润意亭亭地走进来行礼：“祁王殿下去头所殿时没见着柳小?姐，差奴才来寻，原来是在老祖宗这。殿下看重柳小?姐，嘱咐若是柳小?姐犯了什么错，还请主子们担待。”
唱戏要唱全?套，太后知道这是祁王故意说给皇帝听的，她说了声?知道了，对润意说：“这边有事要问?柳小?姐，你在门口等一会。”润意说了一声?诺，才缓缓走了出去。
“你说你是李平的女儿，你母亲又是谁，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但是邻里乡亲都叫她贤儿。”李天冬的声?音越压越低，“父亲不在的时候，她说自己姓徐。我还有个哥哥，只是很小?的时候走丢了，对他没什么印象了。”
皇帝已经猛地站起来，可动作太急，身子猛地一晃，身边的奴才忙不迭地扶住他，他推开奴才们的手，哆嗦着指着李天冬：“你再说一次，你母亲叫什么？”
“她姓徐，大家都叫她贤儿。”李天冬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我不想进宫的，是……是柳夫人说，想让我顶替三小?姐入宫，不论如何，皇后主子都会让我服侍祁王，她给了我爹很多钱。”
徐是国姓，敢用的人太少。
“来人，把柳汝林给朕从幽州绑过来！”皇上目眦欲裂，他又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你母亲，她现在在哪？”
“已经过身了。有年冬天生了重病，家里没钱医治，冬末的时候就走了。”
皇帝跌坐在了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他浑身疲惫，无力地挥了挥手：“润意还在门口吧，让她送李小?姐回去，朕现在不想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