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 118 章(1 / 2)
野射一比两天,进?山的精射手们还?没见影儿?,只能看到山上升起?细袅的炊烟,猜他们是在吃早饭。
唐荼荼面人似的坐在帐窗前,闭着眼?睛,等着胡嬷嬷和芳草把她?描画成?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
眉毛要细要弯,眉尾别太长,唇脂抹上去,还?要拿手巾沾去,只剩个浅浅的粉色提提气色,整张脸上才能相宜。
这个年?纪,唇脂色儿?太艳了会喧宾夺主?,掩盖住小姑娘本身?的那股灵气。用胡嬷嬷的话说:“咱姑娘不学人家,十来岁画什么?大红嘴,刚吃了小孩似的。”
唐夫人如每一天清早一样絮絮叨叨,安排这一天的事儿?。
“今儿?周夫人设了小宴,请了右侍郎和四位郎中家眷,说咱们几家聚上一聚。见天的瞧不见你影子,几位夫人都问你呢,荼荼今儿?就好好给?我待着,可别又跟那……别又跑了。”
“知道啦。”唐荼荼应着,芳草描眉的手轻,痒得她?昏昏欲睡,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
胡嬷嬷左瞧了右瞧,怎么?也不满意,姑娘眉峰太高,眉毛最茂的地方恰恰长在眉骨上,笑起?来还?好,面无表情的时候怎么?看都显凶。
“夫人瞧……?”胡嬷嬷和主?子对视一眼?,唐夫人道:“给?她?稍修一修罢。”
唐荼荼是标准的刀眉,好像还?是这半年?长成?的。唐夫人依稀记得荼荼以前眉毛还?是平的,没这个小尖尖来着。
这会儿?再看,她?眉峰上聚,似一座深深的山,长势有一点?杂乱,放在男孩脸上是妥妥的英气勃勃,女孩儿?长这么?两条大刀眉,怎么?看都不得劲。
胡嬷嬷拿了一柄不太利的剃眉刀,想好了形状,轻手贴上去。
“不许剃我眉!”唐荼荼冷不丁睁开眼?睛,精神了。
胡嬷嬷叫她?吓一跳,手一哆嗦,“哎唷”了声。倒是没剃伤小姐,连层肉皮也没破,只是这一刀刮过?去,左边的眉峰全不见了,秃了一大块。
唐荼荼:“……”
对着镜子照了照,丑得出奇,她?索性破罐破摔地闭上眼?,由着胡嬷嬷把另一边也对称剃了,修出了她?们想要的眉形。
芸香带着几个嬷嬷从窗边走过?,瞧见姑娘描眉画眼?的,轻轻地笑了一声,生出许多遐想来。
“芸香姑娘来啦?”唐夫人赶忙迎上去。
“常宁公主?”的幌子打习惯了,两边都不带换个人的,照旧是一句“公主?请姑娘过?去玩”。
闻言,唐夫人比昨儿?更欢喜,荼荼是个锯嘴葫芦,昨儿?回来问她?什么?都三缄其口的,公主?什么?样,对你客气吗,你们玩什么?啦,跟你说了什么?……全含含糊糊,还?早早就睡下了。
这时见着芸香,唐夫人思忖:公主?连着喊荼荼三天,又是留宿又是打猎的,保准是两个孩子合了眼?缘,荼荼能有这样的缘分是她?的幸事。
唐夫人也不提周夫人的小宴了,一叠声催着荼荼出门?,自己赶忙换上衣裳要跟着过?去,拜一拜这位小公主?殿下。
芸香为难道:“公主?已经入林子了,夫人您……”
这就不方便了,唐夫人又给?装了一大包零嘴,笑盈盈地目送荼荼跟她?们去了。
两边私相授受有了章程,晏少昰在林子口避人的地方等着,身?边有马倌牵着那匹里飞沙,昨儿?沾了一身?土,今天又洗涮得皮毛油亮了。
老?远看见她?快步走过?来,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喊了声“殿下早”。
——脸上施了薄粉,两条眉细细弯弯,唇上泛着点?润润的光。
晏少昰把到嘴边的一句“怎么?才来”憋回去,古怪地瞧了唐荼荼两眼?,略一点?头,转过?身?,率先打马走了。
大约是昨儿?回去睡久了,他脑子犯了懵,眼?下浮出来的头一句话竟是“女为悦己者容”。
后头的马蹄声渐近,晏少昰双手握缰,直挺着背,不自在了一路,总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
临到哨所,下马前他回头望去,才见跟在自己马后头的一直是叁鹰——这孩子不高,在男儿?里边分量不算重,马蹄铁声便轻,他不系蹀躞带也没叮呤当啷的动静,跟唐荼荼一样。
叁鹰被主?子陡然变了温度的目光,盯得一脸迷惑:“殿下,怎么?了?”
“无事。”
叁鹰悚然一惊:无事什么?无事!殿下连嘴角都捺下来了!
左思右想没想出来自己哪儿?犯了忌讳,只好先躲得远远的,一扭头瞧见唐姑娘下马不稳当,又拎了个脚凳送过?去了。
昨天拉弓久了,唐荼荼两臂酸沉,今儿?成?了半个废人,端着茶水瓜子零嘴点?心爬上了哨楼,看撵山子和射手们围猎。
“撵山子”是训猎犬的人,二殿下这儿?的猎狗是细犬,就是那种身?子细条、四腿很长的土生猎犬品种。这个品种的狗大都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的,一动起?来,胸骨处都能看到明显的肋排线条,瞧着吹口儿?风就能倒。
可一跑起?来,唐荼荼站在高处看,都觉得头皮发麻。
——太莽了。
十几条狗各个两腿腱子肉,挟风带雷似的蹿过?去就扑,见鹿扑鹿,见猞猁扑猞猁,还?有长相憨厚的羚牛……再大的动物也敢扑上去咬。
那么?瘦的狗,被狂奔的鹿群来回地撞,被踢一脚会骨碌出老?远,打个滚儿?,又不知疼地狠冲上去。
就算是个猴儿?,细犬也要扒着树干往高处跳,咬着猴尾巴狠狠地拽下来,仿佛要弄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
没有恐惧,不知疼痛,只全神听着主?子的呼哨走。
可惜它们长了这瘦条身?板,要是再壮实些,连老?虎都敢斗一斗的。
唐荼荼看出一身?白毛汗,问:“这狗也是殿下府上训出来的么??”
晏少昰:“我不养这东西,养狗图作伴儿?,猎犬活不长。南苑有专门?训狗的猎官,借来使使——你想要?想要我给?你要一条。”
唐荼荼摇摇头:“这么?莽的狗,叫我养两天就养废了。”
林间的山风呼呼地吹,滚过?一片野草地,又随坡势涌上来,吹得哨楼顶上的令旗猎猎作响,将天上的云也吹成?浩渺的烟丝。
哨楼上并不宽敞,长宽五步到头,是砖泥结构的,形状像个粗高的烟囱,中间石桌上还?摆了一把硕大的床弩,占去了一半地方。
不知建了多少年?,窄梯上的砖头都松动了,唐荼荼挺怕这楼冷不丁塌了,她?连边上一圈石栏都不敢挨。
南苑里皇上驻跸的地方修得最精美,这种没有贵人来的小处就敷衍了事了。影卫们本事通天,把这巴掌的一方楼顶布置得方便落脚。
方圆二里地内总共六座哨楼,都有校尉挥着旗,指挥底下士兵猎鹿。上百头鹿在林中左奔右闯,陷阱重重,杀机重重。
这就是围猎了。内林在山脚下,地方窄促,围猎的阵仗大不起?来,主?要就是围鹿,几百名士兵拉扯阵型,将上百头鹿团团围死,再分而杀之,满地踏烂的碎草和灰土荡起?半丈高。
山林中热闹得很,唐荼荼视线不停转换,盯紧了哨楼上的令旗,旗手姿势每变换一下,她?立刻去盯林中士兵,靠细致的观察力?揣摩旗语。
“看出什么?来了?”晏少昰问。
唐荼荼:“东南西北是指示各方位,旗向?前,是向?前冲的意思;旗竖直,是原地待命;旗下压,是后撤?”
这丫头。
昨日无事发生,晏少昰难得能从天黑一觉睡到天亮,这一笑,脸上焕发出莹莹美玉般的光泽来。
他对聪明人总有无限宽容,声音轻如春风拂柳:“少了,精简的旗语一十六条,要是三军列阵,再加八条,回头让张校尉给?你找本旗语册子,抽空背下来。”
唐荼荼虽然不知道自己学旗语有什么?用,那张校尉哈腰对她?笑的时候,她?还?是客客气气谢过?了人家。
她?看着底下的围猎,却沉不下心思欣赏,渐渐升起?另一种焦虑来。唐荼荼撒欢儿?玩了三天,还?没忘记自己来是干嘛的,武英殿刻书,她?得见太子。
掰着指头算算,皇上太子和那些贵人们后天就要回宫了,二殿下还?没有带她?去见太子的意思,甚至提也没提。
——他是后悔先头答应她?了么??
林中陷阱渐渐生效,陷坑和捕网抓了好几头鹿,群鹿受惊,怕得狠了,惨嘶声叫出了濒死的绝望。
一群鹿也没个领头的,在林子间仓皇逃窜,东奔西走,在山林中长大的东西,灵巧的四蹄比马要轻便得多,蹦着跳着往山腰跑去了。那片地方坡势陡峭,长了一大片酸枣刺林,马踩进?去两步被刺疼了,又呼律律退了出来。这一轮围猎就算是失败了,骑射手只能沿着山路绕道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