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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炸雍州_(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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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严惊蛰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裴时臣紧紧按在怀中,随后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轰隆…砰……”

一连好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稀稀疏疏的从天而降细碎的山石砸向人群,山野遍布哀嚎声。

方才留恋流水席嬉笑玩闹的众人此刻宛如惊弓之鸟,均抱着头四处躲蹿。

“这是怎么了?”胆大的男人撑着脑袋往远处冒烟的地方张望。

旁边的书生刚准备张嘴说话,却见身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席面尽数震翻在地,几柄蜡烛吹撒进草丛,顷刻间烧起一片红光。

裴时臣沉着的脱下外衣披在严惊蛰身上,对严惊蛰叮嘱道:“你呆在这别动,路文,赶紧喊人救火。”

严惊蛰缩着肩膀,双手拢拢身上宽大的衣裳,抖着嗓音看向裴时臣:“表哥,你也要小心些……”

“嗯。”裴时臣揉揉眉心,站起身径直撇下一根粗.大的松柏树枝,头也不回的冲进前方燎原的烈火当中。

周围的男人见状,纷纷撇树枝,旋即咬咬牙跟着钻进大火中。

严惊蛰则领着女人们往山下转移,一路上,女人们的啜泣声和抱怨声交叠不休。

“好端端的炸山干什么?莫不是衙门挖出了银矿?”

“不可能!”有人立马扬声质疑,“咱们雍州地贫,真要有银矿,还要等到今天?”

“咳咳咳。”

说话间,空气中触手可及的尘埃伴随着鼓鼓热浪袭来。

严惊蛰嗅到其中的熟悉,不由的往冲天火光处看了两眼,连声咳嗽几下后,急忙对着妇人们喊:“大家快用帕子捂住口鼻,赶紧的!”

大伙呛的脸色涨红,当下四处找溪水,甚好山腰附近有一条浅浅的河流,众人湿了帕子后学着严惊蛰的动作,捂着口鼻躬身往山下摸索。

山脚聚集了一堆附近的老百姓,一行人慌乱的走出山口,立马有家人上前担忧的问候。

“可伤着了?”

“娘,我没伤。”

“没伤就好!”老妇人拉着女儿的手,泪眼婆娑。

……

“泉子,我家大丫呢?”人群中走过来一人,拽着严惊蛰身后十来岁的男孩问个不停。

少年抹开蒙眼的灰尘,答道:“春婶子别急,大丫姐姐跟我哥在一块,就在后头。”

说着手指往后一扬,山脚那边溪水旁,三三两两的男女奔跑过来。

“大丫!”老妇人揪心的往前跑,一把将大丫抱住。

“娘!”大丫放开老妇人,安慰了几句后,见老妇人依旧泪水涟涟,有些不解:“娘,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

老妇人哽咽的指指火光那边,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是不知道,村里挑担卖豆腐的牛老二适才被抬了回来,整双脚都炸没了。”

此话犹如往热油锅里倒水,猛地激起波澜。

“牛老二怎么了?”

“腿被炸了?”

“不会是是——”

话戛然而止,说话的那人眼睛则盯着远处的山火惊恐的结巴起来。

老妇人捏起衣角擦泪,点头道:“可不就是那边炸山害了牛老二么,听说腿都碎没了影,抬回来时整个人都快没气了,如今在家院子里吊着魂呢,我瞧着约莫就是今晚的事了。”

众人一阵唏嘘。

严惊蛰跛着腿挪向老妇人,问道:“大娘,牛家那位是在哪受伤的啊?”

大丫扶着老妇人转身面向严惊蛰,老妇人叹息的努努下巴,道:“听人说是在西山脚下。”

“西山?”

不止严惊蛰,周围的人都惊的耷拉下巴。

“西山那块是深山老林,从来没听说那边有银矿啊,今个突然炸西山干什么?”

“炸的不是西山!”

老妇人指着天边的火光,连声道:“牛老二人在西山脚下的落山村卖豆腐卖的好好的,途径山脚,不小心被火石砸了腿,牛家人将人抬了回来,一问才知,西山掉落的火石是隔壁山头不小心甩出来的。”

“是斜岭!”

熟知山形的猎户惶恐出声,“那边山脚下住着好多人家呢,隔着一层山牛老二都受了灾,那……那斜岭山脚的人家岂不是……”

说着,人高马大的猎户男人猛地一拍膝盖,痛心道:“那些人怕是活不成了!”

“我记得斜岭半山腰也住着不少人呢,好好的山炸了,不说山脚的人家,山腰上的人绝对是没命了。”又有人接话。

“天可怜见,才农忙结束归家,天灾就找上门来了。”

“天不天灾谁说的准?”

之前的猎户吸吸鼻子,几乎落下眼泪:“斜岭那边好多人家都与我相识,听他们老一辈的说,便是前些年的雪崩,斜岭的人都没有受到丁点伤害,可见有山神护着他们,如今倒好,不知是哪个歹人跑去炸山……”

“会不会是衙门?”

“绝无可能。”

猎户决然道:“前些日子赵家女火烧山尾的时候,何县令就交代过了,要我等上山小心明火,何县令还说,眼下即将入夏,天气干燥的厉害,一旦山上起了火,衙门就要我等担责,试问,这时候衙门会一声不吭的炸山吗?”

“就是。”春娘附和道,“即使要炸山,也该提前告知山里的人吧,就这样突然炸了斜岭,不太像衙门的作风。”

“斜岭?”严惊蛰揉揉混了灰尘的眼睛,问猎户,“斜岭上的山木多吗?”

对于斜岭,她总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然而细细一想,脑子却又一片空白。

猎户:“那当然!斜岭里的树是这一带最多的,想进山若非没人带领,一般人都会在里面迷路,主要是因为山中多深渊林谷。”

一提林谷,严惊蛰蓦然清醒,这斜岭不就是上次三表哥带她去见赵芙蓉的地方吗?!

那里可是九皇子窝藏天下铁匠私造兵器的地方,里面呆了不少人呢!

今天炸山的动静如此大,那山里边的人岂不是都……

思及此,严惊蛰心头慌乱一闪而过。

牛老二远在西山脚下都被砸断了腿,可见斜岭被炸后的,附近的村民是何等惨绝人寰的下场。

“表哥!”

夜色渐浓,眼瞅着桃花林附近的人都归家离去,严惊蛰禁不住心慌意乱起来,来回在山脚徘徊了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尚在山上救火的裴时臣,因而严惊蛰鼓足勇气,决定上山寻人。

才走了两步,就听木桥对面窸窸窣窣传来说话声。

“是表哥吗?”

严惊蛰提着微弱的火把,小心翼翼的侧头问。

“是我。”

黑暗中,一身疲倦的裴时臣应声走出来,见到对岸举火的严惊蛰,裴时臣灿然一笑,上前一把将严惊蛰拥入怀中。

“吓到了没?”裴时臣低下头问。

严惊蛰脸红彤彤的,只不过是在夜间看不出什么。

闻着鼻尖传来的烧焦味,严惊蛰挣扎的从男人怀中抬起头:“表哥可受伤了?我在山脚等了好久也没见表哥带人出来,还以为……还以为表哥……”

少女声音伴着丝丝哭音,听得裴时臣心头一软,摸了摸少女蓬松杂乱的发髻,裴时臣轻笑安抚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真没伤着?”严惊蛰半信半疑。

火把下,裴时臣乌漆墨黑瞧不出平日的半分俊朗,若非熟悉的声音,严惊蛰几乎都快认不出人了。

裴时臣应严惊蛰的要求走到一旁转了一圈,见裴时臣真的毫发无伤,严惊蛰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身衣裳。”严惊蛰瞅了一眼裴时臣,旋即撇开目光掩口抱怨。

裴时臣下意识的看向自身,这一看他倒羞赧了。

来时的华服胸口上烧出大片的洞口,昏暗的火光下,隐隐能看到白白的胸膛,难怪表妹刚才都不敢睁眼看他。

随意的拢拢衣裳,两人相伴往对岸走。

“咱们这离斜岭有一段路程,为何火势还会蔓延到这?”

路文不知从哪拿出一件崭新的衣裳给裴时臣换上,刚穿戴好,就听大树背后传来严惊蛰询问的声音。

背对着裴时臣的严惊蛰倾耳听着动静,觉得换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慢吞吞的转身,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裴时臣。

“表妹这般看着我作甚?”裴时臣理了理长发,半开玩笑的跟严惊蛰说话。

“这火是不是跟九皇子有关?”严惊蛰甩开手中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用的狗尾巴草,一字一句的问裴时臣。

“为何这么问?”裴时臣才松的眉头瞬间蹙起。

“斜岭是九皇子的领地,里面有什么表哥最是清楚。”

严惊蛰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道:“不会是山谷里啐铁出了问题吧?看样式,伤了不少人,这边村有一个唤牛老二的,人搁在西山脚呢,怕是倒了霉运,活生生被斜岭飞.射过来的火石砸断了腿,人是抬回来了,但估摸着只能撑到后半夜。”

说着,她抬手小小的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浊气感慨道:“还好咱们出来玩了,不然咱们此刻恐怕也凶多吉少。咱们住的客栈就靠近西山,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飞来一块火石……”

裴时臣闻言面沉如水,一旁的路文跟着唏嘘:“多亏了表小姐今日有雅兴出来游玩,不然说不准咱们真的落一个和牛老二那般惨烈的下场。”

路文的话没还没说,只听山脚东湖处骤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声。

三人心一紧,顾不上许多,赶紧朝哭声所在地赶去。

去了才知道,牛老二人没了。

以往漆黑的牛家小院里此刻灯火通明,牛家人围着一块麻布盖着的尸体痛哭。

重生回来的严惊蛰最受不了生离死别,悄悄别开眼垂首抹泪。

“给。”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男人的帕子,帕边上绣的红针走线尤为熟悉,严惊蛰哽咽的接过帕子胡乱的擦干泪花。

“必须找衙门要个说法!”

哭闹一片的牛家小院里陡然哗啦一声怒吼。

“斜岭从来没有传出有银矿的消息,突然炸了山害死老二,难道咱们牛家就这样算了不成?”

说话的是牛老二的大哥牛老大,长的矮壮,是个鳏夫,身下有三儿一女,妻子走后便和牛老二合伙做起小生意。

牛家靠着牛老大做豆腐牛老二卖豆腐渐渐走上富裕之路,本想着过了年哥俩各自找个婆娘过过寻常人家日子,可谁也没想到牛老二半道被砸死了。

如果说是天灾降下火石,牛老大大约会咽下这口苦水。

然而得知弟弟的死是因为斜岭突如其来的炸山才飞来横祸,为此说什么牛老大都觉得替弟弟不值,替牛家感到冤屈。

“老大说的对!”

很快就有牛家族里的人站出来支持,愤慨道:“老二一条命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没了,走,咱们去衙门找何大人去!”

牛家族长发了话,牛家人自然要跟随,汉子们弯腰拾扁担抄家伙什,妇女们则自发的抬起盖着牛老二的担架,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往衙门口跑去。

走的急,抬着牛老二的担架还撞到了严惊蛰身上,还好裴时臣眼疾手快扶住了严惊蛰的腰。

“没事吧?”

“没事。”严惊蛰摇摇头,将视线从盖着严严实实的担架上挪开。

牛家人一走,小院子顿时清净下来。

裴时臣冷眼目送牛家人走出村口,眼睛一斜,示意路文跟上去看看。

“表哥觉得牛老二的死有蹊跷?”严惊蛰下意识的问。

裴时臣背过手,见严惊蛰问出来,不好再瞒着,便走至一旁,道:“斜岭被炸之前,临川王的人找过我。”

严惊蛰嗓子眼猛地往上一提:“不会是临川王……”

裴时臣默默点头。

严惊蛰吓了一大跳,看了一眼牛家院子里站着三两村民,捂着嘴低声困惑:“临川王素来宽厚,他怎么会炸山?莫非是被九皇子逼急了才……”

临川王在京城受困的事,严惊蛰已经听说了,所以今夜才有此想法。

然而,裴时臣摇了头。

顾及到牛家有外人在,两人只好踱步出门,走到山脚的小溪边。

进入初夏的雍州,溪畔虫鸣声渐起。

些许是今日炸山闹出的动静太大,山中草丛中隐藏的虫儿跑出来不少,最惹人眼的当属提着小灯笼的萤火虫,扑闪扑闪的小亮光,将河岸的气氛渲染的格外有情调。

夜间微风阵阵,加之山上刚走了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熏味,严惊蛰不耐这种气味,因而捂着鼻子。

“荷包里放了些安心的药粉,你且闻一闻换换气。”

裴时臣大方的扯下腰间的荷包奉上,怕严惊蛰嫌弃,特意补上一句:“用的是好药材,不伤身子的。”

说着,举荷包的手又往前动了动。

荷包老旧,依稀瞧着上面的针线和帕子上的是出自同一个人,想必这也是柔舅母在世做缝制的。

“给。”裴时臣伸手碰了碰严惊蛰的胳膊,示意严惊蛰接住。

“不…不用了表哥。”严惊蛰脸上泛着娇羞的红晕,推搡道,“我也有荷包,就不借用表哥的了。”

说着,自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香囊放置鼻尖。

裴时臣眉头轻扬,很是自然的收回手中的荷包,心湖却荡漾起圈圈涟漪:雍州少男少女讲究荷包配饰传情,表妹拒了他的东西,莫非对他没有旁的心思。

可看着走在前头心事重重的少女,裴时臣总感觉事情不似他所想的那样。

吸了几口花香的严惊蛰头脑终于清爽了许多,正欲说话时,却见身边没了人,扭头一看,三表哥落了她好几步。

“表哥在想什么呢?”严惊蛰打趣裴时臣,“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哥在为牛老二伤心呢。”

裴时臣清咳了一声,见少女温婉而笑,不由转头取乐:“说什么浑话,且不说我与那牛老二无根源,何故为他落泪?再说了,我又不是表妹这样的小哭猫,动不动就掉金豆豆岂非大丈夫所为?”

“瞧表哥这话说的,见之伤心落泪和大丈夫有什么关系?”

严惊蛰噘嘴,闻言气汹汹的迎面而怼,“牛家兄弟二人本来可以过上迎娶新嫁娘的好日子,如今牛老二丢了性命,短时间内,牛老大肯定也不会昧着良心续弦,可以说,牛老二的死,害了牛家两房人,这等惨事,表哥还笑话我哭鼻子,哼。”

裴时臣噗嗤一笑,点点严惊蛰的额头,不咸不淡道:“你表哥我惯常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过是死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没得伤心伤情。”

严惊蛰愣了愣,望着面前情绪遽然转变的裴时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恍然想起之前玉琴和她说过的话。

“世子爷在府中见人三分笑,可奴婢却觉得,这府里最冷心的就是世子爷。”

“牛家人不需要我们同情。”

裴时臣过于娴熟的拉起严惊蛰的手,等严惊蛰察觉时,两人已经来到山脚下的木板桥另一头。

“表哥……”严惊蛰挣脱不开手,只好找借口,“我手疼……”

这些天的相处,三表哥对她有什么心思,其实她是懂得,只不过没有过明路,她暂时不想接受。

娘亲嫁给爹爹以后,之所以万舅母时常辱骂她们一家,就是因为娘亲未出阁前和爹爹私下拉拉扯扯,原是小年轻之间的情趣,再有爹爹对娘亲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即便如此,万舅母依然拽着娘亲和爹爹私相授受的把柄说教了好些年。

娘亲得病后消瘦的那般快,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联,所以娘亲临死前留给爹爹的话并不多,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关她的婚事。

——没有父母之言,切勿瞒着他人与男子拉拉扯扯。

许是看出严惊蛰话语中蕴含的不情愿,裴时臣爽快的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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