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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跪着绷直,仰着脖子似乎很难措辞,但就像谢行俭所说的,他已经将杂耍团的底交出去了,止步如此就是前功尽弃。
“求公子答应小人一件事。”中年男人头往下磕,先前结了血疤的伤口又开始崩血,一口气磕了四五个头后,地板上立马印出一道暗红血迹。
谢行俭眉头紧缩,利用苦肉计引发他的恻隐之心是他最厌恶的一种方式。
他一言不发的侧躺在宽背椅上,中年男人见状有些惴惴不安。
旁边的高深使眼色摇头,中年男人略略一忖,明白后站起身,道,“小人之所以将这些事说给公子听,无非是想保全绿容,除此之外,小人想让公子俘获那人后,能放杂耍团一条生路…”
谢行俭挥挥手,打断男人的话,冷淡道,“我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怎么俘获?”
中年男人急忙道,“绿容知道的——”
“绿容?”
“对!”中年男人道,“绿容跟小人说过,她和那人约定了见面时间,到时候绿容要将公子的庆贺文书拿给那人…”
谢行俭冷哼一声:“他俩什么时候碰面,约在哪?”
中年男人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连连道,“绿容并未跟小人说,此事只有绿容一人知道……”
“公子。”中年男人斟酌着话语道,“绿容喊小人为爹爹,还望公子给小人一点时间,小人定能帮公子套出话来。”
谢行俭抬抬手示意男人起身,他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近男人跟前,微笑道,“那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天,一天时间,可行?”
大理寺的文书三天后就要上交,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必须在上交文书前将那人揪出来,否则等他如期上交文书后,加之绿容在他家受伤的事暴露出来,那就打草惊蛇了。
“行行行!”中年男子飞快点头。
谢行俭瞥了眼高深,让他带中年男子去隔壁看绿容。
待人走后,谢行俭没有立马回房,而是将在场的众人拎到跟前严厉的警告了一番。
“今夜的事,你们就当没看到没听过,谁也不许出去胡说半个字,但凡我在外头听到有关今晚的只言片语,我直接算你们头上,可听清楚了?”
几个下人头点如捣蒜,谢行俭见状,这才挥散众人。
今夜发生了很多事,他得静下心来好好的捋一捋。
当初他娘跟他说绿容在他家门口蹲点,加之绿容长相俏丽酷似罗棠笙,且绿容进了谢家后时不时的对他抛媚眼,以及绿容撕毁庆贺文书时说的那些话等等,反正这些事情串联在一块,他都觉得绿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针对他。
但听完油家的话后,他觉得绿容背后那人这么做,恐怕并不是在针对他,换言之,是想通过针对他来针对罗家。
之所以想毁掉他的仕途,大概是因为他是罗家女婿的缘故。
罗老侯爷当年确实脱离了越皇朝,转而扶持太上皇登基,若真如中年男人所说,那人认为罗老侯爷是帮凶,一切就说的通了。
谢行俭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宫廷剧,想了想,他觉得能站在罗老侯爷对面的敌人,也许有可能是前朝余孽。
罗家武将生涯正在走向没落旅程,老侯爷唯一的希望——孙子罗郁卓被外放为官,已然算是折断了翅膀。
老侯爷想振兴罗家没有指望,只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女婿上。
寻常人家重男轻女的多,但京城人家对于生男生女其实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法,尤其是簪缨世家。
古有“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说法,确实如此,如果家里能培养出一两个品德贤良、温婉淑仪的女儿,说实话,也许比生一堆儿子还有用。
当然,这些世家肯定是有儿子的,只不过如果生了女儿,他们不会有乡下那些没见识的泥腿子做派——看到家里生了女儿后,恨不得捶胸大哭。
高门显贵的人家则正好相反,一胎生不了儿子,无碍,可以等第二胎。
第二胎再不行,就第三胎,以此类推。
实在不行……咳,无子被休的妇人少吗?
换个妻子重新生便是。
谢行俭关注的是这些女孩子,这些女孩子不会随休弃下堂的亲娘离开,如果容貌生的好,说不定还会成为家族斥巨银投资的对象。
待她们长大成人后,她们会背负着家族的希望,站出来和别的家族联姻。
谢行俭微闭上眼假寐,老侯爷愿意将唯一的嫡女嫁给他,不失有上面的意味存在。
他现在虽不如罗家有权有势,但未必以后不会越过罗家。
罗家往下坡走,而他是朝廷冉冉升起的新星,待翰林院散馆,若无意外,他必定是要留馆的,翰林院是朝廷储才之地,在翰林院当值入内阁的机会最大,平步青云的机会也是最多。
老侯爷大概是看中了他这点,所以才肯将罗棠笙交付到他手中。
他如果仕途顺利,罗家作为他的外家,势必是要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那人真的想毁掉罗家,首先从他这边下手是最好不过的。
他初入仕途,想断他的前程很简单,比如说让绿容偷走庆贺文书。
没了庆贺文书,他会得罪长期以来待他亲如弟子的木庄大人。
大理寺一旦不能拿出庆贺文书,皇上就会在太上皇诞辰面前丢脸,一旦事情深度发酵,也许敬元帝还会成为天下百姓的笑柄,敬元帝作为儿子,连父亲的诞辰庆贺都办不好,很容易摊上不肖子孙的罪名,如此还会失去民心,到时候皇上追责下来,罪行肯定都要他这个小小修撰担着。
他没了大理寺的庇佑,又丢了皇上的青睐,可想而知,他的前程也将打入灰暗地带。
他的仕途没了,罗家就会在无形中被折断一条翅膀,如今罗家未来的顶梁柱罗郁卓远在他乡,空有一身蛮横武力的老侯爷如何跟暗中那人做斗争。
别忘了,罗家宅院里还埋了不下百来颗炸.弹,也不知道那人安排杂耍团的人潜伏在罗家究竟想酝酿什么糟心事。
谢行俭越琢磨越佩服那人,先从外部环境毁掉他这个女婿,又安插人手混入罗家内部静候机会。
啧啧啧……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他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他本以为他接爹娘上京后,一切都顺风顺水。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两个登科他如今都有了,他之前还自我感慨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真真是好话不能胡乱说,看吧,惩罚来了。
谁也没想到绿容偷个东西能引出这么多事,到了这一刻,他才有一种身处古代的不安感。
夜已经深了,因绿容撞倒的书柜还没处理好,书房里一股血腥味,谢行俭不愿呆在那里,便卷了一摞纸来到正房偏厅。
反正当下睡不着,索性摊开一张白纸,点了点墨后,他烦躁的在纸上挥洒出墨迹。
不知何时,睡了一觉的罗棠笙站到了谢行俭身侧,见自家夫君桌前码了一堆废弃的纸团,她欠身展开一团。
轻柔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兵分两路,直捣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