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我见青山多妩媚(1 / 2)
春雨过后,仍有水珠从屋檐边上低落下来,廊下的薄荷和薰衣草被风轻轻拂动,叶上的雨珠晶莹透亮,盛满了早春的欢喜。
石板间冒出绿茵茵的小草,低低地贴着地面生长,一簇或是一线;秋千下,或是台阶边。明月还不知这小草的名字,也不知它们是否开花,如若开花,是什么颜色。
这些未知的等待,将日子轻轻地托了起来,生活不再那么沉重,她好像长了翅膀,变成了一只蝴蝶,有时是蜜蜂,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飞翔,不再拘泥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青山书院的孩子们在升旗台周围发现,去年秋天他们种下酢浆草种球的地方,已长成茂密的一片。当阳光晒到小草身上时,它们似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花了几分钟的时间醒闷,才慢悠悠地撑开绿色小伞似的三瓣叶子;又用了点光阴梳洗打扮,各色花瓣终于徐徐绽放。杏黄、粉红、橘橙……都是温暖的颜色。小花又是那么地可爱,那大概是,孩子笔下最初的那朵花的模样,简单、圆润。
离插秧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近了,林静的号召,并未得到热烈的回应。乡亲们还未播种,早稻的种植时机,怕是已经错过。
事情远比她预料的要麻烦。她除了参加各种会议,实事却还没促成一件。
小凡的园子对外开放的第一个周末,是四月初的一天。花园靠近青山书院的那头,去年种下的银杏还是清瘦单薄的,但稀稀疏疏的树荫里,无尽夏已现花蕾。
风扇着银杏的叶子和影子,影子跌入旁边的池塘,水里的小荷忽地舒展开她的圆叶,好奇地打量着彼此的不同。
池塘边的芙蓉定是听闻了园中花开的声音,转过身,见到阳光笼罩之下的虞美人,婷婷袅袅,凄凄楚楚,那娇袭一身之病的忧愁不知从何而来,挥之不去,也不舍搁下。她开了,好像下一刻就会凋谢……
芍药静静地,已抽簪,如同少女一般,懵懵懂懂地看着虞美人的刹那芳华。铺满碎石的羊肠小径带着虞美人和芍药走入洋甘菊的清香里,高高低低的花丛中,蝴蝶和蜜蜂如跳跃的光影,在造物主大笔一挥的野趣风景里喜不自禁。
切叶蜂从月季嫩叶上锯下半圆抱回去筑巢,留下缺口的叶片如同被咬掉半口,在枝上丑得可爱。花蕊就是个秘密,被花瓣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可阳光实在太好,花蕊想出来看看,花瓣便松开彼此的手,花蕊探出了头。只是,那一刻,风轻轻一刮,花瓣就纷纷飘落……她们的一生就此散场,至于枝头上别的花苞,已与她无关。含苞待放,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如未圆的月、如豆蔻的年华。
通往屋子的缓坡上,一树树的垂丝海棠开得热烈而灿烂,树荫下的铃兰已挂上了纯白的小铃铛,小铃铛并不出声,低头轻轻摇曳。
风携着它的香气,轻轻推开了旁边小木屋的门,阳光如一群哄闹的孩子,齐齐挤上前看稀奇,见锄头和铁锹等农具静靠在角落,便细细打量起来。小木门吱吱呀呀地响,碰到晒在外面的黑色雨靴又弹了回去,雨靴底边粘的泥已被太阳晒干……
小木屋后面是一圈篱笆,篱笆旁种上了小木槿和白荼蘼,朝家的方向留了一个小缺口,人坐在廊檐下,从那缺口往里看,肥嫩嫩的大白菜都快把捆在它们身上的草绳给撑破。小兔子在菜垄子上坐着,专挑它们爱吃的萝卜。
他们的家就在长满松柏的小山丘脚下,坡地上抽出了鸢尾和雪片莲。屋旁阴凉的地方和屋后靠山处,种满了耐阴的绣球。
肥猫好像是交了朋友,别家的狗偶尔跑来见自己势单力薄,便不再寻衅。
石板缝隙里开出白色小花,蜗牛伸出两个触角,正在花盆边上慢慢蠕动……
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纷纷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石磊是午后才到的,他和小凡寒暄之后第一句关于花园的话是:“好想带女朋友来。”
“带来啊!免费让你们在这拍婚纱照!”小凡说。
“还不知道她在哪?”石磊叹气,突然,他又兴奋地说:“我可以到你这旁边弄一个大菜园!”
“好啊!那你的土猪肉怎么办?”小凡问。
“请人看店?哎,不知道。”石磊沿着田埂走,生怕踩倒脚边的蒲公英。他闻到一股香菜和芹菜的混合味道,寻着香气,发现了镶嵌在虞美人旁精致温柔的纯白伞状小花序,问:“这是香菜花?”
“某人说是蕾丝花,野生的,算是个惊喜。”
石磊听出了小凡话里的别扭,就摇头笑他:“某人是谁啊?”
“你故意的是吧!”
两人说着,朝更深处走去。
水边芙蓉拥有灰白的枝干,鸟儿爱在枝上筑巢。“认领小菜园!”石磊猛地调转身子,看向小凡倒退着走。
“嗯?”小凡眼睛一亮,虽不甚明了,但觉得这个概念新鲜,听着就觉有趣。
“哎,我再想想,想好了跟你讲。”石磊望向周围废弃的耕地,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雏形,不禁激动起来,差点摔落池塘里。他稳住身体后,一手搭在小凡的肩上,一手插在裤袋里,吹起跑调万里的歌。
两人并肩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回到入口处,见明月和约翰在海棠树下谈话。
他们还能说什么?肯定是约翰拉着她说什么犹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什么雨打梨花深闭门……这个老外,逼得他把前八辈子没读的书都补上了。小凡想到这,不禁微微撇嘴,然后故意装作悠闲,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临近他们身旁,果然听到他们在说虞美人什么的。他忽而有些得意,便故意道:“打扰二位吟诗作赋了,恳请二位为在下的园子写文一篇,绘画一幅,可好?”
石磊不感兴趣,心想还不如到处走走,和他们打了招呼之后,一个人点了支烟,潇洒又落寞地走在野生的春天里。他自觉自己的心境和两三年前已有很大的不同,从前,他羡慕小凡,更别说薛维;关于自己的人生,还有许多的不确定。可如今,他有了张开双臂拥抱未来的勇气。迎面来了一个姑娘,高高的马尾,走路带风……
小凡等着他两的回答。明月抿嘴轻轻一笑,点点头问:“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可以吗?”她抬头看小凡,那一刻,她的眼里盛放了西湖的雨雾和雨后湖面的粼粼波光。她自己也不知为何,最近的她,是这么轻易地就心生欢喜。看到柳树发芽,觉得开心;看到月季打花苞,觉得开心;看到种子破土,觉得开心;看到太阳东升西落,也觉得开心……因为这些填满心间的喜悦,她说话、做事,好像都爽快了几分。
小凡第一次见她如此明媚的神情,愣愣傻傻地连声说:“可以可以!”。之前那隐约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我想剪一把铃兰回去。”明月蹲下身,阳光从海棠枝叶的缝隙里滤下,她和洁白的铃兰,沐浴在纯真的时光里,如童话一般,简单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