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那不是父母,那是陌生人(1 / 2)
走出那幢阴冷的病房,祝颜舒和杨玉燕来?到大街上。两人没有叫黄包车,慢慢的行走着。
祝颜舒揽着杨玉燕,好半天不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杨玉燕的心底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痛入骨髓。
这道伤口来?自于杨虚鹤,也?同样来?自于她?,更来?自于这个扭曲的冷漠的社会。
杨虚鹤打破了?父亲这个伟岸的形象。
她?当年的一个不负责任的选择,同样伤害了?她?爱的亲人。她?的父亲和母亲直到去?世还在为她?担忧。而她?的两个女儿以后的人生中永远也?不能摆脱杨虚鹤的阴影。
而在杨玉燕和杨玉蝉认为恶行必定会受到谴责时,社会却告诉她?们没有人关心谁真的犯了?错,社会永远只对能引起轰动的热点感兴趣。谁掌握热点,谁就握有正义。
杨虚鹤颠倒黑白,报纸、杂志与大众闻鸡起舞。真相与善恶全在他们的喉舌之下变成了?一盘盘端上餐桌的佳肴。
祝颜舒没有倒下不止是因为她?还有两个女儿,而是她?曾经听父亲和母亲说过更可怕的事。
与这些事相比,杨虚鹤的所作所为不值一提。
但他仍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不过这只会让她?恨他,而不是恐惧他。
她?用力抱了?一下杨玉燕,晃着手?袋说:“我们买一些蛋糕,去?公园走一走,散散步吧。”
杨玉燕仰起头,说了?声好。她?知道这是妈妈想安慰她?,她?不能拒绝这份好意。
她?们站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以后,先去?熟悉的面包店买来?面包与饼干,还让厨师新鲜做了?一些三明治。胖胖的大胡子?厨师贴心的送了?她?们一个篮子?,还在里面放了?一枝花。
她?们提上篮子?,再次坐上黄包车,去?了?公园。
杨玉燕抱着野餐篮坐在车上,随着黄包车往公园去?,她?的心里渐渐的期待了?起来?。见到金小姐,感受到她?的悲惨与痛苦,令她?也?沉浸在了?过去?的痛苦之中。但现在就如同这迎面来?的春风,柔柔的将过去?的一切都吹拂走了?。
“我这是第二次去?公园。”她?说。
上一回是她?出院之后,祝颜舒和杨玉蝉在夏天时带她?来?这里赏花。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这公园的景致,全部心神都快被满目的西装绅士与旗袍女士给惊走了?。
外?界的一切,建筑与人物,都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而她?又在哪里。
比起这迥异的世界,盛开的鲜花倒是千年不变。
她?看?到花,觉得自己还不如变成一枝花活着,至少不必去?关心沧海桑田的变幻。
祝颜舒道:“你小时候来?过好多次呢,我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拍照片,你还来?这里写生呢。什么记性!”
公园的大门口有几个宪兵队的人好像是在站岗,他们驱赶挑担的小贩或穿着寒酸的人,不许他们进?,对看?起来?是学生的人更是直接赶走。
杨玉燕伸头看?到几个年轻的学生,有男有女,在公园门口险些与宪兵发?生争吵,不过最后还是被赶走了?。
“怎么回事?”她?嘀咕道。
祝颜舒也?皱起了?眉,她?揽着杨玉燕说:“实在是晦气,要是不许我们进?就只好回家了?。”
说话间,黄包车也?已经到门口了?。车夫有些紧张,远远的对着宪兵队的大爷们就点头哈腰。
车停在公园门口,宪兵们走过来?,他们看?到祝颜舒与杨玉燕的穿着打扮就没有检查,反而很客气。
祝颜舒和和气气的说:“这么一大早的,你们也?太辛苦了?。我带女儿过来?散心,要是不方便,我们就不进?去?了?。”
宪兵队的大兵们很清楚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最好不要欺负。
一个兵听出祝颜舒的口音是正宗本地人,笑道:“太太与小姐进?去?玩吧,我们也?是没办法?,大人们最近听说学生们要搞运动,就让我们来?这里转一转,避免他们闹事。”
祝颜舒哦呀了?一声,满面同情:“唉,大人们辛苦,你们也?辛苦。那你们忙,我们进?去?了?。”她?转头示意杨玉燕打开篮子?,从里面挑捡出一个羊角包,用餐巾纸包着,双手?递给那个大兵,“当个炊饼吃吃吧。”
大兵一看?这是西洋点心,立刻双手?接过来?,扑鼻的奶油香气!他哪里吃过这个!连忙扶正帽子?,“这怎么好意思?”
这时其他大兵们似乎也?要走过来?占便宜,这个大兵立刻催促车夫赶紧走,还送了?一条消息:“太太出来?时,走南边那个门吧,那边清净得多,没这么多人。”
祝颜舒含笑道谢,车夫赶紧拉着车进?去?了?。
初春的公园里,人少,车少,景致却并不差。
祝颜舒让车夫在梅花园前放下她?们,付了?车费,车夫却不想就这么出去?,他道:“太太和小姐要是一会儿还要用车,不如我就等?一等?再送你们吧。”
祝颜舒:“哦,你是怕空车出去?会被查问?”
车夫苦着脸说:“要不是拉的是太太与小姐您二位,刚才我不掏空口袋,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祝颜舒看?看?天色,道:“那好吧,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逛上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车夫连连道谢,拉着空车走了?,不知道去?哪里打发?时间。
祝颜舒拉着杨玉燕慢慢走,说:“这边是梅园,种着几百株腊梅,白的、黄的、绿的。”
她?们从梅园中穿过,空寂的梅园中,唯有梅香浮动。嶙峋的梅枝上,一簇簇的梅花绽放。而有的梅树却是空落落的,只生出了?叶子?。
从梅园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白色的雕像,不是什么伟人,竟然是一尊女像,还不是观音或神佛,反倒像是西洋的女神像。
她?露出两条胳膊,长?发?被花环挽起,闭目侧颈,形态十分的写实,丰满而动人。
在这个穿裙子?不能露出膝盖的世界里,一尊非佛非神的女性雕像,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杨玉燕不由?自主的就站在雕像前,惊叹的目光再三巡过雕像圆润的肩头与曲起的手?臂,还有那与完美的颈线相接的,露出一点风光的胸-口,那饱满的弧度。
天爷。
雕像附近也?是进?公园以来?人流最多的地方。人流中不仅仅只有年轻人,还有好几个老先生,他们的有穿着长?衫,有的戴着礼帽,形形色色。
祝颜舒:“吓一跳吧?”她?笑着说,“为了?放在公园里的这个雕像,足足吵了?两年呢。”
杨玉燕当然不记得,祝颜舒说那些口舌之辈在报纸上争执了?两年之久。开始是政府为了?开明、正义才做了?这个雕像,揭幕仪式之后报纸上却称雕像是色-情之物,还有人说要把雕像砸了?才行,于是政府也?不敢立了?,只能一直给雕像蒙着布。
第二次,政府中人提出为了?学习西洋之进?步,要改进?社会风气,应该竖立雕像。报纸上便称这是西人对国人的腐蚀!于是又不了?了?之。
第三次,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兴起,学生们认为应该给社会下一剂猛药,才能唤醒沉睡的大众!于是学生们冲进?公园,将蒙在雕像上的布给揭了?。这回就变成政府反对雕像了?。
杨玉燕听得哈哈笑,问:“后来?怎么又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