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作死(十六)(2 / 2)
这一天,知青排长把大家的?信件送过来了。几乎人人都拿到了信件,各自趴在床上认真看着。
沈兆麟家里,一般是母亲或者二姐会给他来信。
大哥二哥上班忙,也没那份闲心;大姐嫁人了事也多,抽不出空。
母亲本身不会写字,但?二姐是勉强读完了小学的,每次都是李母说二姐写,两人斟酌着一起给他写信。一般两三个月写一封,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按着季节交待他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之前和李茹那件事,他也只是和家里人在信上商量了一下,原本就是打算先定亲,过一两年再正式结亲。
上山下乡,是在全国普遍实?行了多年的政策,在所有人看来都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在乡下留了好几年的都有,谁也不知还要在这呆多久。
比起在乡下结婚,家里人当然更盼着他能早日回家,却也知道这事不是想盼就能盼来的。
李母就说:他一个人在乡下打光棍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成家了好歹有个伴,只要是他自己想清楚的?,她不反对。
然后兄姐们这里凑凑,那里凑凑,就给寄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让他好好给人家送定亲礼。
后来告吹了,他只和家里简单说了一声,路隔得远信走得慢,直到现在家里才回了信。
这次难得大哥都给他留话了,问他为什么办事这么吊儿郎当,成家立业的?事,是开得玩笑的?吗?一下说结,一下又说不结,是成心耍人玩的?吧?
隔着信纸,他都能感受到大哥的怒火。
大哥脾气不算很好,长兄如父,而他在家里是老幺,每次他犯了什么事大哥都会狠狠教?训他一顿。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下次见面的时候,大哥肯定不会轻饶他。
把信件收好,他从床底下拿出脸盆,打算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河边洗。
洗完后往回走,还没走到宿舍,就看到前面有个人好像提着重?物,也正往宿舍走。走近一点,才发现是苏艺。
他打算当没看见直接走过,苏艺却很快发现了他,忙叫住他:“喂!你站住!”
沈兆麟停下,回头看她有什么想说。
苏艺一脸不忿:“你就这么当不认识我一样走掉?”
他神色淡淡:“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说就当我们不认识的?吧?”
苏艺:“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我只是……你怎么那么记仇!”
她把心一横,率性说:“就算你当不认识我,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同志干重活不搭把手吗?”
沈兆麟看了一眼,她手里提着一篓地瓜和马铃薯,看上去的确分量不轻。
他知道她就是拈轻怕重?的?性子,最讨厌提重?物,说手勒得疼。
之所以千方百计想离开农村,不就是怕干活么。
可她之前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做的?那些坏事,他还是耿耿于怀,他甚至看不出她有任何歉疚之意。
他说:“连里有连里的?规矩。我帮你对其他人不公平,所以我不会再帮你。”说完他准备继续走。
“哎!你以前也不是没帮过我,我的?手现在都勒出血痕了,你要见死不救吗?”她急急叫住他,伸出掌心给他看她的惨状。她以前的?确干活少,手比旁人嫩很多,最近又是镰刀又是锄头又是挑挑抬抬的,后来又没停过一直在干活,早就把她的手磨得血肉模糊,伤痕累累。
看着她的手,任沈兆麟再想铁石心肠,都没法?再说狠话,换了任何一个女同志这种情?况,他都是会帮忙的?。
他神色也不如刚才淡漠,有点犹豫。
“这是最后一次。”
他最终还是不忍心,妥协了。
沈兆麟提着篓子,把水盆放在顶上,默默走着,那重量对一个男人来说不算很重?。
而苏艺在后头隔了几步跟着,皱眉捏拳锤打着自己的?肩膀,又松了口气伸展手臂给自己松松筋骨。
离宿舍还有几分钟路程,突然听到另一条路传来有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拐过来的样子。
沈兆麟转头正想问她这些菜是直接送去厨房还是怎么样,突然苏艺冲过来把篓子一把抢了过去,同时伸手狠狠推了他一下。
他没有任何防备,被这么拉扯推搡一下,重?心不稳就要摔倒,刚好周围地面不平有很多碎石,仓促挣扎间,他还绊了一下自己的?脚,踉跄了几下,比原本还要摔得更远,也更重,以整个人贴地的姿势直条扑在了碎石上。
苏艺还很快地把他的?脸盆也甩手扔了过去,提着篓子快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看都不看他一眼。
两个女知青这时拐过墙角,就看到了他们俩。她们不由上下打量着苏艺,又看着背后摔在那里爬不起来的沈兆麟,露出八卦和鄙夷的表情,一人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苏艺把篓子往上提了提,冷声说:“我怎么知道。”说完像是怕死被发现她偷懒找别人帮手一样,迅速冷着脸离开了。
而沈兆麟抬起头就摸到了一手血,他刚才只来得及闭紧眼睛,是侧脸直接扑在了碎石上,没被尖利的石头扎进眼睛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比起这个,他感到更不对劲的是自己的?心脏。
它在一瞬间剧烈地跳了起来,以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
砰砰砰。
突然,一股血气上涌,让他眼前一黑脑门一热。
然后他就像一下子全身坠入了冰天雪地,在断气前才突然被人捞了出来。
如坠冰窖的?感觉。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