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九章(1 / 2)
昭允殿的宫灯一盏一盏亮起,不?多时,荣华长公主就到了。
秋夜有些凉,下?头早烧了炉碳,阿岑在?前头为长公主打帘,长公主快步来到榻前:“与儿,你怎么样??”
江辞舟靠着引枕坐起身,他的脸色还?很苍白,没答这话?,只问:“母亲怎么回宫了?”
荣华长公主每年入夏去都大慈恩寺清修,要入冬了才回。
“朝中闹得这样?厉害,疏儿处境艰难,你也卷入其中,我如何不?回来?”
赵疏正是当今嘉宁帝的名字,嘉宁帝的母亲早逝,儿时一直被养在?长公主膝下?。
“你怎么想到去玄鹰司了?”荣华长公主又问。
“……官家复用?玄鹰司,希望能借机查清五年前宁州瘟疫一案。他独木难支,我便应了他去做都虞侯。”江辞舟顿了顿,说道,“这也是舅舅过世前,唯一的嘱托。”
长公主却忧心道:“你已做了五年的江辞舟,而今应下?这玄鹰司的差事,朝廷那些人,岂能不?怀疑你?你不?避锋芒倒罢了,章兰若让你留下?拆除酒舍,摆明是为了试探,你怎么还?……”
话?未说完,江辞舟的眸光微微一动,他别开眼,看向?搁在?一旁银色面具。
长公主知是自己关心则乱,触及他的心事,抿了抿唇,很快收住话?头。
她?在?江辞舟的榻边默坐一会儿,转头问身旁的阿岑:“药煎好了吗?”
“好了,医官搁在?小炉子上温着呢。”
阿岑很快取了药汤回来,又说,“奴婢里里外外都打点过了,除了官家与昭允殿这边的,没人知道殿下?回来。”
阿岑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她?办事,长公主一向?是放心的。
长公主将药碗递给江辞舟,说道:“与儿,先把?药吃下?。”
汤药的气味刺鼻浓烈,江辞舟接在?手里,一时没饮,半晌,只道:“我想试试。”
这句话?乍听上去没头没尾,可?话?音落,整个内殿一下?子就静了。
殿中除了长公主,还?侍立着阿岑、朝天、德荣,与医官。
他们看着江辞舟,谁也没能说出话?来。
——“我想试试”。
五年前洗襟台塌,人从陵川送回来,半条命都没了。长公主以泪洗面,德荣与阿岑几人在?塌边衣不?解带地照顾,江辞舟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可?他醒着的时候,只睁着眼,沉默着躺在?榻上,什?么话?都听不?进。
半月后?,大理寺有人来问案,他才第一次出了声,“死了多少人?”
大理寺的官员似为难,说道:“殿下?伤势未愈,别的事不?宜太往心上去,还?是……”
“我问的是,究竟死了多少人?”
后?来长公主才从旁人口中听来只言片语——
洗襟台建成那日,温阡不?知怎么竟不?在?,有根支撑楼台的木桩,本来就该在?楼台建好时拆除的,工匠们的意思都是拆,于是便有人请小昭王拿主意。
雨太大了,滂沱迷离,是小昭王立在?柏杨山下?,说:“拆吧。”
……
大理寺的官员不?敢抗命,只好道:“死了许多,有名在?册的,大约百余吧,翰林的张正清、余嵩明,还?有随殿下?同去的江家小爷,一个都没活下?来,还?有一些陷在?山里,没法挖……怕有疫情,只好放了把?火……”
江辞舟闭上眼。
他在?昭允殿养伤,伤势反反复复,直到一年后?才略微好转。
这一年时间,他数度撑着踏出昭允殿,想去问问舅父怎样?了,朝野怎样?了,那些亡故的人怎样?了,数度被殿外浓烈的阳光逼退回来。
他仿佛失了一半魂魄在?洗襟台暗无天日的废墟里,抬目不?能见光。
后?来有一日,他看到搁在?柜阁上的面具。
这张面具是那个真正的江小爷给他的,当时他还?玩笑说:“殿下?与我年纪差不?多,身形也这样?像,带上面具,殿下?便成了我。”
小昭王指着面具,对德荣道:“把?它给我。”
“我想试试。”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