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107章(1 / 2)
柳含烟翠,红杏飘香的时节。
虽然同突厥战事不断,但地处中原腹地的洛阳还是一派盛世安康之景象。虽然銮驾已经返回长安,但仍有?部分官吏留驻于此,经略东都,督导吏治。
同音晚先?前分析得差不多,有?官吏便会有?家眷,春光烂漫,宴席诗会不断,正是赶制新衫争妍斗艳的时候,如意坊的来客络绎不绝,日日忙碌到黄昏才消停。
胡静容提前结束了崖州那边的生意,于四月初回到洛阳,点看了账簿,笑得秀眉弯成两道弦月,一个劲儿夸赞音晚经营有道。
崖州那边的路算是趟平了,每年两次固定交货便可,洛阳这边眼看也是一片大好形势,如意坊的人手明显不够用,胡静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写告贴招揽新人。
两人商议着:绣娘十人,小厮五人,采办两人……
音晚道:“再招几个善习丹青会描样的吧。”
胡静容随口道:“不是有你吗?你若是忙不过来,就找几个绣娘给你打打下手,绣样这些东西能不经外人手最?好。”
音晚默了片刻,拿起绢扇,问:“那若是我不在了呢?”
胡静容正飞快拨弄算盘珠子,闻言一滞,放下算盘转过身来看她。
她的眉宇螺黛轻描,若远山绵绵,浮动着温柔笑意:“把人招进来,趁我还?在,我尽量把本事都教出去,将来不会耽误买卖。”
音晚之?所以再三拒绝跟萧煜回长安,想考验他让他学会守约与彼此尊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胡静容这边还未处理妥善。
这些年音晚直接参与了如意坊经营,从描样、采办到供货出货事事经手,若是不交接便一走了之?,会给如意坊的继续运转带来很多麻烦。
再加上前边几个月胡静容不在洛阳,采买绸布,定制春衫款式以及配套的簪钗宝珥都是音晚一人经手,若是不加说明就一股脑全丢给胡静容,那还真不行。
胡静容曾在她初来洛阳一筹莫展时送来第一缕光,多年来受她照拂,不能临走还要给她添一顿麻烦。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音晚知道许多时候不可强求十分圆满,但求有?始有?终,无愧于心。
胡静容自来是个聪明通透的人,立即想明白了音晚的意思,她打心眼里舍不得,却又是真心希望音晚能遵从自己内心觅得良缘,她握住音晚的手,喉咙一时有些梗涩,好半天才笑着说:“好,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两人正泪眼煽情,门“吱呦”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华服贵态的年轻男子,冲胡静容笑道:“本不想打扰你们的,可管家来催过许多回了,菜肴已妥,问夫人何时归家?”
音晚看了他好几眼才认出这是年前胡静容从洛阳郊外捡回来的落拓书生柳元。
柳元虽胡静容去了一趟崖州,据说是鞍前马后分外妥帖细致。音晚对他的印象也是不错的,这绣坊里女人多,可他出来进去目光平直,从来都不胡乱瞟,单是这一点,已强过许多男人了。
胡静容在柳元的陪伴下归家,音晚也收拾起账簿入屉上锁回去了。
落日镕金,天光渐暗,街边上的人亦稀疏起来,她慢慢走回柿饼巷,窄窄的巷子里寂静无声,走到家门口,从院墙斜伸出几疏桃花枝,花已落尽,结出了小小的果子。
也不知今年的果子会不会甜一些。
音晚敲门,青狄挂着围裙出来给她开,院子里花穗儿正带着小星星玩,炊烟袅袅,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又?是一天。朝朝暮暮,日出日落,倏忽而过,其实也没有什么难捱的。
天气一日日暖起来,洛阳也更加热闹,酒肆茶楼内多有?议论和?突厥的这一场战事,据说突厥大可汗耶勒早年曾多次来往中原,甚仰慕中原文化,此番战事就掷重金招徕了几个汉人军师,将仗打得有?模有样。
音晚虽然平日躲在内室描绣样理账簿,不怎么与外间接触,但架不住胡静容交游广阔,时常会回来跟她说一些外头的见闻,自然不乏关于战局的,听得音晚内心焦灼,终于忍不住回家向父亲打探些消息。
谢润本打算将这里的事情一了,便举家回到青州定居,奈何音晚死活不肯走,他放心不下这个女儿,便也就耽搁在了这里。
音晚回来陪父亲吃了暮食,装作不经意提起韶关战事,谢润却好像并不关心这些事,一带而过,只絮絮地问音晚近来过得怎么样,小星星好不好,什么时候把外孙送过来住几天……
谢润这些年退出朝堂退得十分彻底,不光将官位辞了,同以往的门生故吏也都没什么联系,这些事关于朝廷军情机密,他又?从哪里知道去?
音晚无所获而归,不免心生惶惶,翻来覆去半宿没睡着,心里嘀咕,萧煜在她面前将话说得那么满,不至于打不赢吧……
这人不会过分倨傲以至于轻敌了吧……
骄兵必败啊……
音晚忙“呸呸呸”。
天亮她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如意坊,却见胡静容在分喜饼,一见着音晚,她便喜笑嫣然地迎上来,道:“日子定好了,就在六月初七,你到时带着小星星提前几天搬我家去住。”
音晚觉得太过仓促了。时间仓促,人也仓促。
她当年和萧煜奉旨成婚时,善阳帝怕夜长梦多,御口定下婚期,饶是这样,两人从定亲到成婚还?隔着半年的聘期。她所见一般长安世家间联姻,至少都得有?一年的聘期,胡静容好歹也是洛阳富贾,这点体面还是得有?的。
再者,柳元这个人也得再看。他不乱瞟坊中绣娘,行事端正只是一方面,能不能托付终生仅看这些还?是不够的。
音晚说了自己的顾虑,胡静容只置之?一笑:“你呀,小小年纪偏得一股子老学究腔调,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两情相悦,其余的都不重要。”
音晚不甚认同,还?要再劝,胡静容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勾到身侧,小声道:“你当我是吃素的啊?我十几岁便跟着父亲做生意,二十出头守寡,撑起偌大家业,在外头抛头露面谋生计,什么人没见过?这人啊,是好是坏,有?几根花花肠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同柳元这半年多,我可是把他家祖宗八辈都摸得明明白白了,你还?怕我吃亏?你没事多吃点饭补补心眼别以后叫你的皇帝陛下欺负了才是。”
她嘴皮子利落,把音晚说得脸颊彤红,羞恼地将她搡开,她跟条无骨虫似的,黏黏糊糊地又缠了上来。
这会儿倒是面容端静,带了几分严肃:“我其实就是想让你看着我出嫁,等以后你走了,我想我们这辈子大概是再见不到了。”
这又?开?始煽情,把音晚说得顿生不舍,抚着她的手背,挚情道:“谁说的?我会来看你,或者你去看我。”
胡静容笑了笑:“想什么呢?离开了这里,你就把洛阳这些事都忘了,安心做你的皇后,母仪天下,辅佐明君,咱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来历身份。”
音晚还?要再说,外头走货的驼商来了,小厮进来请胡静容去结账,她不得不抛下音晚匆匆忙忙过去。
留下音晚对着案子上工笔细描了一半的折纸腊梅纹样出神,怔然许久,才幽幽吐出一句话:欺负我?看那狗皇帝以后还敢来欺负我!
虽然骂起来顺嘴,但那狗皇帝却着实让人挂心。酒肆茶楼里已有了新谈资,道大周与突厥在颖川大战几场,彼此各有?胜负,皇帝陛下为安军心,已决意御驾亲征,前往晏马台亲自督导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