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2)
黎明前的几个时辰最是黑暗。
沈文宣站在医馆门边看到火光四起的南方,再瞥向城台上的葛武成,知道羌人进来了。
迅速退回医馆关上房门,三道门栓全部插好,沈文宣回身瞥向站在赵大夫旁边看着他的焦诗寒,心脏疼得厉害。
战时男子左右不过一死,但女子和双儿不一样。
“夫君?”焦诗寒捏紧手里的纱布,勉强冲他笑了几声。
幸好他没有走,留在这里和他一起葬身在一处也是极好的。
沈文宣快步拉过他的手,焦急地翻找所有能藏身的柜子。
赵大夫也听到了不好的惨叫声,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自己的小孙子,扯着沈文宣去了院里。
院子中间有一口井,从来没有用过。
赵大夫俯身推开石井上面的盖子,说道:
“这是个枯井,我试过,打不出水来,当初听牙人说有这个,才租了这处院子,枯井里是最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只是看这井口,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
沈文宣明白他的意思,俯身打量了几眼,里面墨一般的黑,什么都看不见,心里不放心地往里扔了一个石块,确实没听见水声。
赵大夫把自己的小孙子递到焦诗寒怀里,郑重道:“拜托你了。”
平儿不依,一离开赵大夫的怀里就开始哭闹,非要从焦诗寒怀里出来。
焦诗寒抱紧他,瞥向沈文宣,眼圈、鼻头都红了。
这是最没有办法的法子,时间不等人,铁蹄声渐近,沈文宣摸摸他的头顶安慰道:
“我放你们下去,里面有些黑,不用怕,等天亮了我就拉你们出来,嗯?”
焦诗寒垂下头没说话,任由他在自己的腰腹上捆好绳子。
这个人总是想把他孤身留下,然后一个人抗下所有危险。
“你知道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临跳下去前,焦诗寒坐在井边说道,回头冲他笑了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沈文宣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抓紧手里的绳子,赵大夫和他一起,一点一点把他们放下去了。
外面响起嘈杂的混乱声音,兵器相交,惨叫声、哭声不绝于耳,医馆的房门被大力撞响,估计过不了多久,外面的羌贼就会进来搜人。
沈文宣紧抓着手里的绳子,按照原来的速度慢慢放下去,等绳子上的力道渐小,才松了一口气,将麻绳结结实实地绑在架子上,盖上井盖,只留了一条缝隙。
趁房门被撞开之前迅速跑回屋里,将柜台上做好的几个炸包和□□粉藏在身上。
赵大夫一把给他扣上一顶竹帽,压低他的身段,这小子之前在城墙上舞得太厉害,万一被外面的羌贼认出来了,那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沈文宣盯着摇摇欲坠的房门,反正早晚都得打,拎起一旁的斧头就冲了出去,兜头一刀砍在了一个羌人的脖子上,踹开他的尸体,接着砍下一个,专挑一击致命的地方,眼角余光瞥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台。
赵大夫这下子着急地一跺脚,他本想他们这些百姓好好听话,被羌贼当战利品活捉了,没想到这小子一下子就冲了上去!焦急地一拍脑门,左右在地上看了几眼,拾起一个手腕粗的长棍也冲了出去。
但是一出来就见不着沈文宣人影了,前后四顾,看到羌贼拿刀砍来吓得捂住头叫出了声。
吾命休矣!
幸好飞奔过来的赵二及时拦下了羌贼大汉的刀,反手捅了他的心脏,看向赵大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您老这老胳膊老腿的瞎出来干什么?!还不够添乱的!赶紧回去躲着!”
赵大夫拍他一把:“前边砍过来了!”
赵二只能一边应付一边护着赵大夫往后退,他把守军的衣服脱了,没了那身衣服,受到敌军的火力能少点儿。
整个安和县已经乌烟瘴气,大火烧了半个城。葛武成带着手下负隅顽抗,他身姿矫健,抢下敌人一匹马,手中长戟所到之处无人能及。
“大人!”葛离骑马跑回来,纵马踢开一旁想要偷袭的羌贼,手里拿着枪站在葛武成的身后和他一起对付逐渐围过来的人。
守卫军的人数实在太少,南门破了,一直把手着的东门也抵挡不住,守城门的弟兄被杀得七七八八,无数羌贼又从东门涌入。
前后夹击,四处受敌。
“你怎么回来了?葛枫呢?!”葛武成着急地问道,他眼睛发红,一是为了守军里的弟兄,二是为了这怎么杀都杀不完、如蝗虫般的羌贼。
葛离:“大人,我根本没去到郡城,快到西门的时候就有羌贼闯进来,我护着的那些百姓都被——”
话还没说完就被羌贼一刀捅中了腰侧,顿时一口血喷出来,疼得满脸扭曲,大喊一声,提刀果决了面前的羌贼:
“爷爷跟你们拼了!!!”
葛武成反手把他拽上自己的马,挥动战戟杀出一条血路,守军拢共三千人,身后已经不余一两百,城中百姓死伤也是无数。
拼杀间,葛武成抬头看见骑着马从南门回来的温连城,心中顿时恨意滔天,疯狂地冲了过去:
“我葛武成如今就是战死在这里,也要拉你做我的垫背!”
温连城满脸冷漠,看他杀红了眼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恨声道:“大将军的旧部!做大庆的走狗做得还好?!”
葛武成瞬间震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温连城无意听他多说,策马穿过人群一把挑起躲在菜筐里的林县令,长矛穿过他的身体,当场击杀。
林县令吐出一口血,紧抓着插.入他身体的长矛柄头,眼神灰败而又愤恨:“你说过...我帮你,就会放了我......”
温连城将长矛□□,看着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下顷刻血涌如注,翻了个白眼说道:
“葛武成在外面弄了那么多东西,你一句都没有提,给自己留后路害这次攻城如此艰难,我怎么会放了你?”
羌人已经将葛武成余下所有人都团团围了起来,城中百姓也逐渐被聚集到这里,温连城举目四望,朝被拥护在中间的羌族将军点了下头。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他带着的旧部也全部葬送在轰塌的南门墙下,根本不是他的亲信。
“嘭!”
突然一声巨响,地面晃动,屋脊都抖下一些砖块来。
密集的包围圈突然被炸出来一个缺口,紧接着又是“嘭!”、“嘭!”两声,街面上的房屋倒塌,一整条街被炸得人仰马翻,烟尘四起。
温连城矮着身子抬头看向城台,灰尘散去一点儿,只见沈文宣站在那儿,手里控制着弩炮,调转箭头对准羌贼密集的地方,在□□上重新绑上了□□包。
“快散开!快!”温连城连忙控制着身下的马往后走,但前后都是人,短时间怎么也退不得,温连城一急,指挥道:“朝他放箭,不能让他点着火!”
慌乱中,没人注意到他,何况羌人根本听不懂汉话。
已经来不及了,沈文宣射出了弩炮,弩炮的射程大概一里左右,他刚才那几炮轰散了羌贼的盾牌防守,露出其中被拥护的大块头来,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他,战事多少能缓解一些。
预料之中的巨响,沈文宣定睛去看,却有一把长矛正冲命门袭来,沈文宣心中一骇,急速往后退,却忘了弩炮放置的地方本来就在城台边缘,紧看着矛尖近在眼前,脚下却突然一空。
“沈文宣!”葛武成目眦欲裂,想要冲开包围着的残兵,急速往城台赶,却不成想温连城比他更快一步。
在爆炸之前,他奋力投出长矛,然后躲在马下面,好险逃过一劫,身后已经是死伤无数的羌人,他站起来,耳朵从里面流了血,嗡嗡作响,身子不稳地晃了几下。
那群不能成事的羌族都紧着他们的将军有没有事,真是半点用都没有。
温连城咬着牙拾起地上的一把断刃跌跌撞撞往城台走,杀了这个出乎意料的祸端就能完成他的心愿,杀了他。
沈文宣单手紧抓着城墙垛口,脚尖不断蹭着城墙墙面,寻找着力点,城墙足有十二米高,这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半残。
他不能死。
另一只手摔下去的时候为了抓住城墙用力过猛,有些骨折,眼下只能靠着右手爬上去。
沈文宣深吸一口气,手背、脸上青筋暴起,脚尖紧蹭着城墙把上身撑起来,刚从城墙边探出半个头就看见摇摇晃晃从楼梯口上来的温连城。
艹!
沈文宣咬紧牙,顾不得左臂的疼痛,狠心抬起来一起抓住垛口,额头冷汗直冒,脚下用力一瞪,上身翻过了一点儿城墙。
温连城见状晃了一下脑袋,加快了步子。
在离沈文宣只有几步的时候,抬起断刃就要捅过来,沈文宣正好翻过上半身,腿翻过来的时候趁机用力一踹,把他踢倒在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右手夺了他手里的断刃,正要划开他的脖子,却听下面的羌贼大喊一声。
沈文宣余光瞥了一眼,断刃紧挨着身下狗贼的脖子只划出一条血线,没有再进一步,羌贼已经活捉了守卫军余下几人,葛武成和葛离都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葛武成:“快动手!反正我们都得死——”
羌贼掐着他的脖子在他嘴里塞了一块脏布,刀尖紧贴在他的嘴上,大有他再叫唤一声,下次塞进去的就是这把尖刀。
卯时,天已经不那么黑了,显出一种沉重的墨蓝。
火光之下,沈文宣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葛武成,又瞥向几乎没有声息的葛离,手上的刀柄紧了又紧,在寒风中,每一次呼吸都清晰无比,也很冷。
他身上还有一个□□包,但点燃扔过去,守军也就一起炸了。
但如果放下手里的刀,他没有胜算,如果不放,就是鱼死网破。
羌族将军捂着脖子上被飞溅的石子捅破的口子,血已经透过指缝流了下来,他自认是体格健壮的猛士,旁边的人要给他包扎,他就是不肯,一把推开他,嘴里向手下吩咐几句,很快后面一个类似囚车的战车上下来一个人,偏瘦弱一些,但高眉大眼仍看得出是一个羌人。
羌族将军用奇怪的声调咕哝了几句,那个偏瘦弱的羌人用蹩脚的汉话开腔道:
“只要你放了手底下的人,就收你们做战俘,不杀,否则,都一起死!”
沈文宣冷笑了一声,看着身下的温连城道:“你这个王八蛋到底跟他们做了多大的交易才让他们这么宝贝你?”
温连城不语,他现在终于缓过来一点儿,没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要是刚才换成现在,怎么也不能让这个小子把自己控制了。
下面的羌族将军见沈文宣没什么表示,瞥了一眼按压着葛武成的人,那人受意,举起手里的刀就要往葛武成的手指头砍去。
“停!”
沈文宣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天际间有一处流动的火光,看方向是从郡城来的。
援兵!
眼睛微微瞪大,沈文宣面上强装着不显,但心里一阵激动,怕温连城也看见,忽然抬手用刀柄砸晕了他。
下面的羌贼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看见沈文宣丢下手里的断刃站了起来,下面的将军见状只当他是泄愤,但又不敢真动手,于是眼神示意手下前去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