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第一章鹿(1 / 2)
贵族有高低之别,子嗣亦然。
一个诸侯的嫡嗣是什么身份?正常情况下,嫡长为嗣君,余子为公卿大夫。
一个诸侯的庶嗣是什么身份?那得看?是和谁生的。
若是和出身高的侧室所出,子嗣日后便是大夫,若是与出身不高的侧室所出,日后便是士,若是与庶人野合所出,日后大半是庶人,若是与奴隶所出,那就还是奴隶。
直白点就是,一个孩子的地位不仅仅取决于父母一方的血统,而是取决于双方,若是一方血统尊贵,另一方血统卑贱,那么生下来的也还是贱种。
小圉奴是辛子与家伎所出,母亲是家伎,他自然也是奴,因为是奴隶,又不是近身伺候贵人的奴隶,便没有名字,又因为年纪小,周围的人都以小圉奴称呼他。
当然,哪怕母亲不是家伎,他也不会是辛子法理上的儿子,因为辛子是合婚。合婚的双方与彼此之外的人所出的所有子嗣,宗法制统统不认可,而没有宗法制的法理性,亲生骨肉也不是儿子。
如他这般的孩子不止一个,辛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睡的女人多了,自然会有收获,不过?一个都不会认便是了。
因而小圉奴虽为诸侯之子,但实际上过?的是奴隶的生活,实际上也的确是奴隶。
只是,到底是辛子的儿子,和别的奴隶还是有所不同的,至少,奴隶们被贵人给罚了,不敢顶撞贵人,却可以来他身上找存在感。
看?着高贵血统的后裔在自己的脚下,别提多满足了。
小圉奴时常被欺负,碍于对方人多势众,小圉奴每次都只能挨打或是躲起来,又一次被追打时他撞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孩。
男孩在被撞倒后正要发怒,却看到了鹿的脸,那是一张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
男孩惊讶了下,旋即注意到了小圉奴后面的少年们。
小圉奴少年奴隶们都不由跪了下来。“嗣君饶恕....”
冲撞贵族可是大罪。
男孩伸手捏住了小圉奴的下颌让他仰起了脸,小圉奴下意识垂着眼睛。
贵人是高贵的,他们这等贱人便是看一眼都是对贵人的玷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玷污了贵人是要用命赎罪的。
男孩细细打量着小圉奴的脸,确定自己方才没眼花,这张脸与自己极像。
辛子的子嗣们他也是见过?一些的,不是每个私生子都如小圉奴一般,辛子也有宠婢。
都是奴隶所出,但也是分得宠和不得宠的,得宠的锦衣玉食,至少在失宠或辛子死之前能锦衣玉食,至于辛子死后,自然是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
主人愿意给你锦衣玉食应当铭记于心,主人不想给了,也不能怨怼,因为本该如此。
只是,那些孩子都没眼前这个和自己生得像。
男孩觉得挺有趣的,和他同母的妹妹都没这个孩子和自己生得像。
男孩松开了小圉奴的下颌,瞧了眼少年们,道:“都拖下去杖毙,纵他是奴隶,也终究流着高贵的血,岂是贱人能欺辱的?”
少年们惶恐求饶,仍旧被健奴拖了下去,只余小圉奴诚惶诚恐的跪在原地。
男孩问:“你叫什么?”
小圉奴回道:“奴无名,大家都喊我小圉奴。”
男孩有一瞬的无言,小圉奴,这根本就不是名字。
男孩道:“我给你起个名字,便叫鹿吧。”他今日正好猎了一只鹿,而鹿象征矫健,在人族算是常用名,怎么都比小圉奴好。
鹿立刻扣头。“鹿谢嗣君赐名。”
男孩继续道:“我的名字是骊,是你的兄长,你以后便跟着我做我的从人。”
从人虽然也是仆,却是半仆半主,日后若有机会也未尝不能被主人册封为士,拥有姓氏与封地奴隶,最不济也能成为主人的心腹过上肉食者的生活。
鹿对这些不懂,但不妨碍他理解到男孩能改变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是,骊说他是自己的兄长,鹿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蜜水浸泡。
从人半仆半主,因而鹿的形像自然需要改变,主要还是奴隶太脏了,若不收拾收拾,不免污了贵人的眼,因而鹿被骊的奴隶带下去洗刷了。
这是鹿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热水沐浴,舒服得他根本不想出来,哪怕奴隶拿着掏空晒干的瓜刷狠狠的刷他的身体以刷下泥也没让他觉得不舒服。
在将鹿的皮都刷掉了一层,热水也换了五桶后奴隶终于满意,同时也佩服鹿,这么脏,得是多久没沐浴过才能这么脏?
鹿原本的粗布衣服被丢掉了,做为服侍嗣君的奴隶,穿得料子都是絺衣,是较为柔软的细葛布衣,鹿的衣服在奴隶们看?来无异于擦地的抹布,不,他们擦地的抹布都没那么脏那么粗糙。
鹿的新衣服是一身细葛裁制的深衣,袖子很大,鹿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穿,还是女奴服侍他穿上的。
穿上后鹿忍不住摸了又摸,好柔软的布料。
鹿的举止让奴隶们忍不住露出了鄙夷之色,贱人生的就是贱人生的,粗鄙不堪,大惊小怪的,真不明白嗣君怎么会选这么个小贱奴做从人。
贵族是脱产者,从人可以说是贵族手里最精锐的心腹,因而也是脱产者。
从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需要文武皆通,能为主人打理好各种事?情,照顾主人的生活。
从人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培养,从同族旁支子弟中挑选,二是向外招揽。
因为从人需要接触大量主人的事?情,甚至于干一些脏活,因而从人的来源大多是前者。
鹿一点都不符合挑选从人的标准,虽是辛子之子,但宗法制下只看法理性不看?血缘。
具备法理,那么哪怕不是辛子的亲生骨肉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无法理,哪怕是亲生骨肉也是没有继承权的卑贱奴隶。
鹿的身份绝对不符合从人的标准,虽然有辛子的血脉可以稍微提提资格,但再提资格也只能做那些地位低微的君子的从人,不配做嗣君的从人。
嗣君的从人,至少也得是贵族出身,一般都是公卿大夫的非继承人的子嗣,而子嗣给储君做了从人也意味着从人一家子都被绑上了储君的阵营,自然,这种捆绑是相互的,双方相处得好的话便是互惠互利,若一方被另一方掌控则另当别论。
骊今岁才七岁,因着年纪太小的关系,如今他只能挑一个从人,说是从人,更多的还是找个玩伴。
骊的挑选已经不仅仅是随心随性了,完全是胡来,然而这胡来的挑选最终通过?了,足以看?出年纪虽小,但这位嗣君已经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鹿被重新领到骊的面前时已经焕然一新,除了太瘦弱和畏缩了点,总体而言还行?。
做为一个从人,鹿差得太多了,不过?也没谁真的将?他当成从人,因而他暂时只负责照顾骊的生活起居,但和别的奴仆还是有所区别的。
一为衣食,他有了可以更换的衣服,不再一件衣服一直穿从来都没得换,并且所有衣服的料子都是做工很细的细葛;食物也从没去壳还经常有砂石的野菜麦饭糊糊换成了去了壳并筛过?的黍粟,骊吃肉时若是有吃剩的肉会给他,因而时不时便可吃上荤腥。
二为骊习文习武时他可以跟着学,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傅者不会关心他学得如何。所幸鹿的资质颇佳,加之学得极为刻苦,几乎可以说是焚膏继晷,又有骊不时的指点,倒也进步迅速,只是始终及不上骊。
不过?数年鹿整个人便仿佛真正的脱胎换骨,再也没人能从这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身上看?到昔日那个卑贱圉奴的影子。
随着年纪的增长,骊也有别的从人,但最为倚重信赖的却一直都是同父异母的鹿,私底下甚至允许鹿唤自己阿兄。
辛子说过骊几句不要过?于有失尊卑,但被骊三言两语就给混了过?去。
鹿有些犹豫,要不自己还是私底下也称骊为主人吧?
骊道:“你的确是我的弟弟,不是吗?”
虽然同父异母,但血缘上的确是兄弟,只是法理上不是罢了。
鹿很清楚自己和骊的尊卑有别,如果不是骊,自己这辈子都会于马厩里忙碌而浑浑噩噩渡过?短暂的生命。
骊继续道:“旁人如何看?待,你效忠的是我,并非旁人,何须顾忌旁人?且我允你唤我阿兄也是对你的保护,我对你越看?重,越无人会轻视或对付你。”
鹿感动不已。
骊是辛子眼里最出色的继承人,虽然他也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但骊自小便出类拔萃懂事?,让辛子甚为宽慰,完全不担心身后之事?,因为骊会是一位出色的辛子。
鹿也坚信骊未来会成为一位出色的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