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盗趾(1 / 2)
盗趾素来是明白常仪博学多才,但并未想到竟如此博学多才,接地气。
他不过顺嘴提了句种的麻累太多,可能来不及收割就烂在地里了,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实际上已经打算发动阙地的氓庶帮忙了,结果常仪表示,给我点时间,我试试能不能造个帮得上忙的工具。
之后的半个月常仪一直都泡在她的临时工作室里,各种木材往里送,甚至还要了百斤的铁。
人族的青铜冶炼技术堪称登峰造极,但冶铁技术比起青铜冶炼却是差得不是一点两点,性脆,易断裂,易锈。
虽然人族有善金铸鼎铸戈矛,恶金铸农具的说法,但实际上哪怕是做农具,铁也是不如青铜好使的。只是铜有别的应用范围,铸各种礼器和兵器占了大头,能够挤出去铸农具的着实不多,因而铁农具也就凑合用了。
即便是凑合,也只有中层和高层的贵族凑合,铁并不便宜,底层想凑合也没法大规模铸造,一柄铁农具在氓庶中都能当传家宝了。
实际上,即便是大贵族也无法大面积推广,不划算,花那么多钱铸造农具还不如多买些奴隶,只要人力跟得上,亩产同样能达到有好工具帮忙的程度。至于奴隶的损耗会特别严重,一个年轻健康的十八岁少年,最多四年就会因为这种高强度的农耕劳作而头发灰白,集市上价格最贱的便是人,一把铸得好的铁刀至少能换十名奴隶,而铁农具不会下崽增殖财产,奴隶却是会下奴隶崽做到为主人增殖财产,怎么算用人力都更划算。
技术和人两方面的因素叠加便是当世的农具仍以木制耒耜、木犁石犁、蚌镰为主,更有甚者,只有耒耜这一样工具,收割都不是用工具,而是用手将作物整株拔起。
常仪开口便是百斤铁,若非她是常仪,开口时便该被拍回去了。
虽然开口如饕鬄,但常仪却也着实是有能耐的,很快就拿出了一台用木头、皮革以及铁制成的机关,真的是台,个头都不比马车逊色。
盗趾被叫来后瞅了瞅车子左右两边锋利的铁刃,下意识问常仪:“这是新的战争机关?”
常仪闻言呆了下,显然没想到盗趾如此有联想力。“不,这是专门用来收割农作物的收割机,可以用牛马等驮兽来拉着收割,用它来收割,比靠人力更快,一路拉过去便是两排作物。”
盗趾嘴角抽了抽,瞅了这么会他也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在车的两侧增加了两排铡刀,怎么瞅都是更像战争机关胜过农具。
大抵是盗趾的表情太明显了,常仪终于反省了下,但最后还是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
这分明是世道的错。
这年头的农具不是木的就是石的,再不就是蚌的,用金属做的农具,下地时是农具,但需要时也随时都能成为武器担当。
别以为农人就朴实了,这年头的庶农和盗匪是可以划上等号的,和真正的盗匪略有些不同的是,农人的主职是耕作,抢劫是副业,但再怎么副业也都证明了一件事:农具等于武器。
自己制的这收割机,拿来当战争器械,也并非不可。
思及此,常仪惊呆了,自己几时如此有战争天赋了。
常仪的脸虽被面具遮挡,但常仪终究是个正常人,在这个举世都不正常的时代里的正常人,根本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那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她内心的情绪波动。
盗趾遂问:“怎么了?”
常仪道:“我想起了我阿母。”
盗趾从未听常仪提过她阿母,再加上常仪的天赋异禀,很多时候都下意识以为常仪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倒不曾听你提过你的阿母。”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常仪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那混蛋,我这辈子就没这种当母亲的,对我百般纵容,我说我喜欢发明,她就说,可以,我喜欢就好,而且发明东西也可以造福很多人。”
盗趾不解:“那她对你不是很好吗?”
这世上有几个母亲会真正的关心自己的孩子喜欢什么,引导孩子如何更好的发展自己的喜好,而非将自己的喜好强加于孩子身上。
常仪无言。
是很好。
凡是自己想做的,当母亲的就从来都没阻止过,最多就是引导一下她的方向,警惕着不让她的思维往反人类的方向发展,好似她喜欢搞发明,母亲就告诉她,发明可以帮到很多人。
确实很好,人生最幸莫过于此,然人生最不幸也莫过于有这么个母亲。
母亲教会了自己的孩子什么是真正的尊重,一种这年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很难理解支持的尊重理念,偏她年幼,什么都不懂,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稚童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多么的离经叛道呢,她写的第一个字是那个人握着自己的手写的,她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个人教的。
即便意识到了,她也下意识觉得。
有问题的不是母亲,是这个世道。
虽然始终觉得收割机更适合做战争器械,但盗趾还是将收割机先用于收割作物,先割了圈草试试,发现效果不错后又让人加急赶了四台,不是不想再多做几台,但太费铁和好木头了,没钱。
在麻累可以收获的时候用牛拉着去地里收割作物了,效率惊人,本来所有人一起上也可能来不及的作物,五台收割机再加上人力,三天就收完了。
盗趾甚为满意,接下来的重点就是精心照顾需要过冬的那茬作物了。
下面人汇报时顺便报告了一件事。
那个叫兕子的疑似质子的家伙对收割机天天找机会往收割机旁边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上手摸,除此之外,感觉她对需要过冬的那茬作物比奴隶军本身还上心。
下面人下意识觉得怪,但又想不通这是哪里怪了,干脆报上来了。
盗趾看了后下意识拧眉。
这个奇怪的俘虏他都快忘了。
不过举止确实有些奇怪,哪怕是刺探军情也不是这么个刺探法的。
收割机不难做,常仪就是简单粗暴的将铁刃和车给组合了一番,当然,这个组合也是有技术含量的,不然走了没两步就掉了还不如拿铁去打造农具。但总得来说,技术含量不高,随便找个木匠来,多看几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制的。
至于过冬的那茬作物,这个和军情更扯不上边,不过也不排除对方是想做点手脚的意思。
盗趾猜不到兕子如果是间,背后会是谁,干脆让人盯着点。
很快又有另一件事需要处理。
王并非完全不管这支让他颜面尽失的叛贼了,只是东边的种族防线太重要,再加上需要和诸侯贵族们尔虞我诈,一时腾不开手,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派了人手来追杀奴隶军。
以前因为九州大地真正被开发出来有人烟的地方太少,除非是冀州那种已经被人族开发了七八千年的地方,否则走在野外,十里不见人烟是正常现像。
羽族统治大荒时着实是留下了非常浓郁的属于羽族的痕迹——只要羽族能到的地方统统都植上了树。
这种情况下,奴隶军只要行军足够小心,别人想找到它的踪迹也难。
当然,也容易迷路,不过迷路属于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事。前后左右全是森林,怎么看都是一个模样,羽族还能飞上天去瞅瞅方向,人族显然做不到,打仗时军队都迷路以至于找不到约好的战场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这种情况下,军队出门揣只星相师属于刚需。
正常人可能迷路,但这群辨别方向从来都不看景像,而是看天上星星的星相师却是很难迷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