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坐隐(2 / 2)
一门之隔的外城正是热闹的时候,本朝不禁宵,夜里的长街依旧灯火通明。夜市的千盏灯火亮如白昼,高楼里红袖纷扬,管弦之声繁复往来。点茶人热闹地吆喝着招揽客人,酒客行令射覆惊起一片欢声。
西街的荟文楼也不安静,一位卖诗的秀才遇到难缠的题目,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佳句。眼见得每首标价的30文拿不到,还得赔上停笔磨墨罚钱的15文,身边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他心里更是慌张。
忽而秀才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经过,连忙喊道:“观言,快来帮帮愚下!”
那人蓦然回首,围观的百姓才发觉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如画,萧索清朗,看打扮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不似京城里锦衣玉带的公子,他身无佩饰,也未涂抹脂粉作慵懒之态,只着一件圆领襕衫。□□规制的举子服色,是圆领大袖,更显其清瘦竹姿。
“方卓兄,岑某也不擅长诗词歌赋,不知是什么题不才也帮着一起想想。”
岑观言被喊声拉回过头,有些面露难色。他出身乡野之家,每日学习经义策论已耗费家中许多,家中也无诗集藏书,对诗词歌赋只是略有涉猎,算不上精通。
出题的是位富商,题也算不上晦涩难懂,不过一“财”字而已。方卓也是进京的举子,平日里算得上才思敏捷,只是对“财”一字无甚可说。
先儒教导君子不需通庶务,时间该花在研习经义上,少有讲“财”相关的大儒。纵然是有,也被批为旁门左道,不堪上大雅之堂。
故风花雪月天地古今等常物,方卓都可试着一写,唯独对这财一筹莫展。
岑观言略一思索,口占一绝,试探着说出:
“莫怪无物买柴薪,多见人轻富贾身。
世途尽道多风雨,自是此物作活民。”
此诗一出,方卓便知道岑观言确实于诗词一道不通,此诗用词平实,拈韵不和,只算得上中下之作,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是有捷才。
看热闹的百姓和出题的富商倒是欢呼雀跃,大声叫好。酸诗他们见多了,文人又总爱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典故,难得有人写诗如此通俗,还是个长得极好看的书生。
岑观言只是微带些笑意。
他自幼家贫,为了生计和读书多受劳苦,缺财缺物缺书,故而对讲“生财”的著作多次精读,只是越读越发觉世道偏正。
世人轻慢商贾,以其铜臭俗不可耐。儒生热衷标榜自身无财,以安居贫困为德高,贬斥“生财”一道学者。可同时世人又在追利逐财,为财可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甚至连性命都丢在里面。
方才那七绝不过借此机会,一抒心中郁气,若真要改变这世道,白身书生一无是处。他只有站得足够高,才有可能移风易俗。
岑观言接过富商递来的铜钱,许是高兴,从原先的30文加到了100文。他转手就将那一吊铜钱塞到了方卓手上,与人约着一同回下榻的旅店。
……
夜里的人群拥挤错杂,谁也没看见,街角里挑水的担夫片刻间消失不见,只有水桶还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