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1 / 2)
六月之后,宫中的气氛早早便换了个样子。
妖后临产的日子愈发的近了,妖王宫内如临大敌,时时刻刻也是不敢松懈的。崔姨这会子在膳房忙活,小妖后今日已然不喜青梅子粥那样酸味十足的吃食了,饮食的口味倒是愈发的重了,偏生爱在了辣椒末儿上。
孕中太过辛辣也是对身子十分不好的事儿,前头几日膳房做的吃食都太过辣味儿了些,妖帝陛下见娘娘吃了一回,私底下便发了好大的脾气。可会崔姨可是特意去膳房盯着饮食的。
这以往是幸雨幸微两位姑娘照看着的。如今幸微择去了给自家娘娘做贴身伺候的,自是抽不开身来盯着膳房这头的情况。
其姐姐幸雨,那日由天界上乙尊神府的暗侍送回来,可真是下坏了众人。
妖类的寿数也是有长有短各不相同的,五衰之象往往是到老年之期,方才会出现的。幸雨回时,瞧着堪堪老了数十岁不止......
彼时,阿佑已依照扶修圣旨上的亲公之礼下葬,幸雨这最后一面儿也没能见到。
回时几近疯魔,后得了妖帝准许回了族内将养。五衰之象到了她那个地步,实际已经没有将养的必要了,左右是早死一刻或是晚死一刻的差别。
她的运气也是极好的。王儒临行前的那一夜,去了山猫一族瞧她。
一贯不喜欢管闲事的人,偏偏这一次多管了她这一记“闲事”。
再往后,将前头的一切,连同那个刻在骨子上的男子也一并忘了......来回这样辗转,也算是圆了阿佑临死的夙愿,可安安心心的活这一世了。至于心间的微感,怕是只有幸雨本人才知晓罢。
......
幸微也有带着自家长姐前来拜见旧主,也便是现今的妖后娘娘。可惜,她已是认不得人了,学了良久也只会说那句“娘娘万安”......
万事勉强不来,妖帝倒是许了幸雨一个恩典。若是来日记起了什么,何时想进宫瞧瞧乐谙与孩子,都是允准的。
故人二字,以乐谙的性子是决计放不下的。
时过午时,午膳已然热上了三两次。
每每婢子唤她用膳,乐谙都是神情恹恹的,一挥葱白的小手,示意一会儿再说。
尚嬷嬷一旁瞧着,小妖后胡乱拨弄着花草,一手时不时摸摸浑圆的肚子,几个来回露出十分心焦的样子。尚嬷嬷自是不会由着她,便劝了句,“娘娘这是做什么呢?为何不用午膳,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不可再这样任性了~”
乐谙口中嘤咛一声,抬了眸子同尚嬷嬷道:“嬷嬷,我这心里就是莫名的发慌......这可怎么办才好。”
临盆在即,她这心里如坠大石,成日的不安生,隐隐发慌叫人跳脚。
“娘娘别怕,有陛下有老奴们在,娘娘无需担心旁的,放宽心就是了。”
乐谙心中本就闷闷的有气。说起“陛下”,扶修已有三日没有回来同她一起用午膳了,也不知因为忙还是因着别的。她自顾不暇,也懒得多加管着他,这般想起来却是个堵心的了。
女子的气性总是来得狂野又迅烈,哪哪都是难以预料的。乐谙眼神一瞟到身侧的婢子,正道:“去将他给本宫请过来!”
......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便到了。
平日里是不常用术法来回的,这回可是紧着念了诀便来了响秋殿。
只见乐谙素手执了绿叶几片儿,一手撕扯一个,大圆眼儿正盯着他瞧。她面色是没有多差,眼中倒都是漠然,盯着他心间儿发毛。
“咳,咳。谙谙寻朕来,可有什么大事么?”
乐谙眼角的金豆子恍然间落了两滴,小嘴儿可见的往下弯了一个度。扶修一见,脑子只觉一热,只怕莫不是下一刻乐谙就要以如雨之泪,洗刷他这幼弱的心灵了......
再细想一遍自己说的那话,他已知晓哪里不对了。
连忙改口道:“朕不是那个意思,谙谙,朕,朕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不是说谙谙无事不可寻朕......”
每每在她面前解释这些话儿,好似不论多少有理,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这样的事儿多了之后,他也渐渐悟出了一些浅显的道理。
女子不论多大的年岁,永远都是小孩子一般的性子。当见着她眼角有珍珠要掉下,即便有多于万千的道理都不需要去讲了,只管哄着便好。
同女子讲道理,你永远不会赢,且...晚间还有可能上不了榻困觉,如此一做比较,就知孰轻孰重了罢?再行固执,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乐谙默了话,眉间倒是蹙的愈发的紧,似咬牙道:“阿修,你过来。”
他快步过去,方才近了乐谙的身,就见她一手大力扯住了他宽袍衣袖,喘着温气儿道:“疼...肚子疼......”
“......!”
自午时后起,响秋殿便忙做了一团,真正做了那样久的安排,就是等着妖后临盆的这一日。
午后,妖后的肚子突然发作,幸好那时妖帝陛下与身边之人都在,这才没出什么大事。若是平常的女子生产,大没有叫人如此忧心的。
这一忧心,不是因着妖帝许诺此生独独一妻,而是多是忧心妖后这胎刚刚发动那时,不多时便出现的大红......
......
那宫医所料不错,妖后的身子即便是后几个月好生将养着,也是虚不受补,与身子底子没有多大的助益。且生产时,大有出事的可能。
一语成谶。
响秋殿外的宫巷已禁了来人过往,殿中更是忙碌。
扶修自娶妻后就成了不顾规矩的样板子,自然不会去守什么男子不可入产房的昏话,一路将乐谙抱来这里便在没有离开过。
女子生产之事扶修算是遇过的。那时,是他的大姨,天界长公主齐嫱生产。
他得了解霄一记传书,赶了过去。也是因此,错过了乐谙第一次来癸水,让她受了不少的苦楚......
他赶到时长公主已进了产房,留着解霄在外头等候,他陪着从入夜等到黎明,后眼见着日出东方彩云环绕。
那日,雁南阁内长公主传出的声音渐为嘶哑,时间拖的一久,失态的人倒是解霄。那时扶修紧闭了双眼儿,妄图使得自己能够平心静气。
不久,却是眼看着解霄堂堂战神,蹲在一处地方,捏紧了双拳,戚戚然流出几行热泪来。
解霄浑身抖得厉害,像是极其惧怕的样子。那时候他还在规劝,叫他莫要忧心......
后,解霄回他的话中曾说,他还不懂。
......
抱了乐谙回来的一路,血染了他半边的衣袍。
放她在榻上后,扶修始觉,自己的双手亦是颤抖的不成样子。
他想,他这时是懂了彼时解霄的感受。
乐谙的小身子躺在榻上,面色是一片的灰白,就这不长的一段路,她已疼得满身是汗。
安排的妥帖可见是件好事,稳婆就在偏殿住着,派人去一唤便来了。三个稳婆皆是花了心思气力去寻来的,各个都是对待此事颇有经验的老手。
饶是这样,三人瞧着乐谙身下那样多的血迹,还是默了默声呆愣了片刻。
扶修床头蹲跪着,握了乐谙一只白玉般的小手在自己大掌之间,气急道:“愣着做什么!赶紧看看皇后的身子!”
三人急着点头,吩咐着后头的热水等物,掀了乐谙身子下的锦被起来查看。
......
乐谙从不知时间可以过得如此之慢。
腹上的疼已几近将她折磨的昏死过去,只剩下脑中嗡嗡发懵的声响。耳边还有扶修的声音一直唤着......
她似一条渴水的鱼儿,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搁浅在一方浅滩上,却是无人可救她一救。于是口中下意识的叫了扶修的名字,却在那时一双眼儿猛然闭上了......再伸手就是触也触摸不到的暗夜昏玄。
暗夜里独行许久,身子还是疼的,无力的,汗湿的,在路上冷得很。可幸,没过多长的时间,身子外的暖流一股股的涌进来,将她暖暖的围着、细细的护着......慢慢的,她可重新听到扶修在耳畔唤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