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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纯白的信封上,是一行?力透纸背的俊逸字迹。
——【沈祺然先生收】
沈祺然认识邵行?的笔迹,所以?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能断定这是来自?邵行?的亲笔信。他立刻捡起它,坐到桌前拆开了信封。
他昨天?写了两?页纸,对方也回了他两?页纸,沈祺然粗略估算了一下,对方的字数并不比他写得少,甚至还多出一些。
信的内容如下——
祺然:
展信安好。
时间的确过得很快,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过去近半个月。母亲她们也很想?念你,托我询问你结束交流的准确时间,并期盼你早日归来,和大家重?聚。
默黛尔音乐学院毕竟是帝国内顶级的学府之一,学习氛围自?然浓厚。听你说起交流的见闻,的确有益,我就读莫利亚学院时,没?有参与过这样?的交流项目,现在想?来,有些可惜。
你委托1号拍给我的“极光星云”,真的很美,我非常喜欢。这种奇异景色固然难得,但平凡的星空夜景我也一样?喜欢,你说昨晚夜空里的星星很漂亮,可惜未能看到你拍的图片,真是十分遗憾。
王都的天?气不如你那边好,昨天?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庭院里的不少花草受到折损,梅姨想?要更换一批新的花草,她询问我的意见,我对这方面不太?精通,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花卉植物??现在采买种植,等你回来时,就能看到新的庭院景色了。
…………
……
沈祺然本以?为邵行?的书?信会措辞严肃,如公文般端正古板,没?想?到还挺亲切随和,如闲话家常一样?娓娓道来。他甚至忍不住去想?象邵行?在写这封信时是什么模样?——是如往常般冷峻着?表情,像批改公文一样?严肃认真地写信;还是神态放松随意,提笔一气呵成?
这么想?着?,沈祺然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他突然觉得,每日一封信的任务,似乎也不再那样?令他头疼了。
***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出人?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的继续了下去——沈祺然和邵行?,就这么你一封我一封的,彼此写起信来。
每天?晚上,沈祺然都会把写好的信交给1号,然后第二天?早上,他总能衣服口袋里找到邵行?寄来的回信。
其实沈祺然很好奇1号是怎么做到横跨两?个星系完成书?信转送的,他猜测是军部?有某种特殊的传送渠道,邵行?和1号都没?有细说,那肯定是涉及了机密,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追问。
但这么厉害的功能居然用在自?己?和邵行?的书?信往来上,怎么想?都有点公器私用的嫌疑。沈祺然觉得惭愧的同时,心里还有种异样?的感觉,可到底哪里异样?,他也说不清。
与此同时,沈祺然和夏舒允的合奏练习,也开始了。
他们选择的曲子是夏舒允的一首原创乐曲,沈祺然在其基础上又进行?了一些改编。沈祺然弹钢琴,夏舒允拉小提琴,两?人?一起琢磨了两?天?,才最终定稿,之后就是抓紧时间练习,努力磨合了。
练习的过程中,两?人?仍会对曲谱进行?一些微调,沈祺然发现夏舒允的悟性真的很强,好几次改动都让他十分惊喜。
“你真的好有天?赋啊。”他忍不住赞叹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音乐的?”
现在夏舒允面对沈祺然时,已不像最开始那样?拘谨,沈祺然每次有什么疑问,他都知无不言,话明显多了不少。
“正式学习是在进入默黛尔音乐学院后,但对音乐产生兴趣,应该是从出生时就开始了。”他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弯起来,像小王子一样?俊美漂亮,“福利院的妈妈告诉我,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只要一听到音乐,就会激动得手舞足蹈,还会跟着?节奏咿咿呀呀地哼呢。”
沈祺然怔了怔,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个信息点吸引了。
“福利院?”他迟疑道,“你难道……?”
“嗯。”夏舒允点点头,表情没?有任何不自?然,“我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我原本是塔克尔星人?,那个星球在天?琴星系和克米星系的交界处,不是很太?平,十几年?前发生过虫潮之患。”他微微一顿,声音变得轻了一点,“当时……死?了很多人?。”
想?到自?己?在星舰上看到过的那本《帝国战争史》,里面似乎的确有一场战役是发生在塔克尔星附近的,沈祺然的心顿时沉重?下来。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夏舒允摇摇头,甚至还笑了笑:“那时我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的,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没?有吃多少苦,福利院的妈妈们都对我很好,后来我还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才能来这么好的地方学习音乐,我觉得上天?还是很厚待我的。”
沈祺然却很难像对方一样?笑出来,想?到对方年?幼丧亲,孤身来到默黛尔音乐学院求学,却又在学院里遭遇了那么多事情,甚至现在还在被全学院的人?抵制和排斥,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夏舒允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可怜我,你别这样?,祺然。”
“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沈祺然几乎说不下去,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就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他觉得夏舒允是无辜的,但那些人?的自?杀却又过于巧合,甚至前阵子,他也因为怀疑夏舒允而?拜托1号调查这件事。
哪怕愿意和对方搭档合作,自?己?或许和那些相信谣言的人?也没?什么区别,这个认知让沈祺然觉得难过和悲哀。
夏舒允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说。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那些人?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
沈祺然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不由得愣住了。夏舒允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望向窗外,夕阳正从西边的天?空慢慢垂落,宛如一个正在沉没?进黑色海洋的滴血巨轮。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平静到麻木,眼底却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我没?有想?害任何一个人?,但身边的人?总是出现意外。所有人?都说是因为我的问题,是我的精神力勾动了他们颓丧抑郁的负面情绪,虽然……虽然我经受过无数次检查,数据显示我的精神力是正常的,可久而?久之,我也怀疑起自?己?,甚至想?要放弃音乐——因为我害怕使用自?己?的精神力,更害怕自?己?用精神力弹奏出的音乐会伤害到更多无辜的人?。”
这个世界的音乐,几乎离不开精神力。
如果那些事情因他而?起,他就必须要放弃自?己?挚爱了十几年?的东西;但若那些事情与他无关,他又不明白为什么所有自?杀的人?都是与他有过接触的亲友。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真相,他也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但他没?有权利倾诉这种痛苦,因为他是被审判的那一方,他是一个千夫所指的罪人?。
沈祺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何安慰的话在此时都是徒劳的,良久,他才轻声道。
“你不需要放弃音乐,就算没?有精神力,你依旧可以?演奏音乐。”
夏舒允的目光突然有了细小的光彩,他收回视线,微笑着?说:“对。”
他将?手里的小提琴架上肩头,轻轻拉弹出一段节奏,沈祺然立刻就听出来了,这是R先生的《小夜曲》。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这首曲子。”夏舒允喃喃着?,语气里带着?虔诚的感激和痴迷,“我第一次知道,吸引人?的音乐,原来还可以?这样?表达。”
“我甚至觉得,可能一直以?来大家追求的方向是错误的。我们在用精神力引导听众情绪的路上走得太?极端,强制地把音乐灌输给听众,这和给人?下迷药有什么区别?”少年?越说越激动,完全一改刚才的颓丧低迷,他眼里迸射出耀眼的光,“他们以?为音乐就是情绪的表达,是情绪的释放,精神力是唯一能传输完美音乐的途径,这其实完全扭曲了音乐的本质,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
虽然沈祺然也觉得这个世界的音乐有些极端,但他对精神力的研究到底不如原住民透彻,感悟也没?那么深,所以?两?种形式的音乐孰优孰劣,他并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艺术是一种很自?由的东西,文无第一,音乐也一样?。
“这两?种形式,其实各有所长吧。”沈祺然说,“也不能偏颇地认为哪一种就一定胜过另一种……”
“不。”夏舒允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喃喃着?,“我总觉得,如果再一味追求精神力音乐,迟早会出事的……”
他突然止住话头,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一样?,他满含歉意地对沈祺然说道。
“抱歉,我、我刚才过于激动了……其实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怕我。”像是担心被拒绝一样?,他很快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不要怕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我再也不会弹奏使用精神力的曲子了。”
沈祺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我本来也没?有怕你。”
夏舒允很感动,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那只手,但终究没?有那个勇气,所以?他的手只是落到沈祺然面前的钢琴上,弹出一个单调而?悠长的琴音。
“我以?后再也不会弹奏使用精神力的曲子。”少年?凝视着?洁白的琴键,自?言自?语着?。
“……再也不会。”
***
一个周后的课堂合奏小测,十分成功。
勤奋的练习没?有白费,沈祺然和夏舒允配合默契,两?人?合奏演绎完毕,教室里鸦雀无声,还是欧瑞和奥文最先鼓起掌,其他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开始鼓掌。
大家之所以?是这个反应,倒不是他们听得多么入迷,而?是这种非精神力的合奏形式他们从未听过,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很不错的演绎。”老师也鼓掌赞叹道,“这种形式以?前也有学生大胆地尝试过,但配合和节奏远没?有你们两?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