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9(1 / 2)
宽阔的海岸线将海边为准备夜戏而忙碌的人们?变得渺小,远处是?海天一色,夕阳慢慢落下,将整个天边都染红。海鸥盘旋于天际,游船行进中划出V字形的深蓝色波浪。
檀杏坐在栈桥上,听见身后有人向她走来。
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本能地警觉了?一下,回头抬眼,见到是?尤映西。对方?今天没有戏,没有戏也?来片场了?,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江晚姿?檀杏不知道答案,但被风吹起裙角的那个人正走向她,堆叠的芥末黄与窄窄的脚背一齐占满了?她的视网膜。
唇角向上微弯,是?檀杏的情不自禁。
对方?给她的安全感太难得了?,甚至可以说在她的人生所遇里是?唯一,顺位第二的酒见也?能给她安全感,但那样?的安全感仅仅是?容许别人靠近,她不会产生发自内心想依赖的感觉。
唯一这类的词注定了?这个人有多特别,特别到在檀杏叫得出名字的所有情绪里都有她,纷繁的,复杂的,叠加在一起,真正想要的那部分?被五彩斑斓藏了?起来。
她姐上身是?件T恤,下身是?条半身裙,脚上趿着果色的人字拖,离度假风就差一顶宽檐帽。
但尤映西来这里的目的与度假相去甚远,穿成这样?只不过?是?她微博太久没营业了?,粉丝闹饥荒,因为要去海边,这套图的拍摄地点从?就地取材的酒店变成了?沿海公?路。
风有点大,檀杏在她抚着裙身坐下来的时候帮着压了?压裙边。
“这么?贵的裙子你就这么?糟蹋啊?”可能是?以前?过?惯了?苦日子,檀杏在吃穿用度这方?面算是?年轻一代里非常节俭的了?,一件衣服一穿就是?好几年,烂了?才会扔。
尤映西今天的妆面很清爽,口红是?偏橘调的豆沙色,薄涂了?一层,显得整个人格外温柔,她笑了?一下:“不贵啊,上次拍夜市的戏,顺便在地摊上买的,几十块钱吧就。”
她说着,揉了?下裙子的布料,有点得意:“我眼光好吧?”
海浪击打着岸边,湿润的海风吹得两人都被头发糊了?一脸。她那么?漂亮,那么?迷人,这一刻又那么?的孩子气,檀杏有那么?一会儿都忘了?眨眼,顺着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很好。”
尤映西休息日来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这条裙子,她从?小被俞淑容树立起来的消费观念是?贵的就是?好的,但早在她独自去燕京闯荡以后就被改造成了?性价比高的才是?好的。
她爸以为她有钱花,所以一向不过?问开?支情况。实际上她妈给的遗产她一分?没动,靠自己长大成人存下来的余款精打细算过?了?大学的头两年,也?没少出去干兼职。
但她觉得她的苦可能跟檀杏小时候还是?没法比。
毕竟尤映西那会儿已经成人了?,为了?生存,比别人多刷一个小时的盘子,多站一个小时的前?厅,以同样?的价钱多做一个小时的家教……这些都只是?身体?上的疲累,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但小时候可太不一样?了?,尤映西偶尔回想她那会儿都因为什么?哭过?,小到姐姐答应买却没买的糖,大到没好好练钢琴被打了?几下屁|股。小孩子头顶的天空就是?那么?脆弱,塌下来要是?有别人顶着就还好,塌下来要是?没人帮顶着,被压垮了?再?血肉模糊地从?废墟里爬出来,可能会走向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这个妹妹以前?经历过?什么?,尤映西问了?,总被敷衍。
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妹之间也?会有秘密,檀杏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尤映西倒不是?非要勉强,只是?想跳过?那些对方?不愿告知的遭遇让她开?心起来。
“有那么?明显吗?”檀杏两条腿搁在栈桥底下,轻轻晃着,掌心扶着有些受潮的木板。尤映西将柔软的掌心覆盖她的右手手背,没人能抵抗使亲密走向更亲密的身体?碰触,檀杏略微的踟蹰只是?因为她们?终归是?姐妹,她与对方?对于亲密的理解完全不一样?。
所以每一次的亲热戏她都痛苦又煎熬,熬过?去了?又会期待下一次。想要的那盏灯终于要到了?,她像一只夏日飞虫,渴望光,凑过?去又会被光烫到。
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檀杏的尾指动了?动,勾住了?尤映西的指尖,她觉得交缠这个词太美好了?,就算分?开?了?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又听见她姐叹了?声气:“太明显了?,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饭也?没好好吃吧?左佳怕你再?这样?下去会生病,跟我说了?。”
“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我,或者告诉爸,别自己憋着。”
尤映西见她不吭声,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轻柔得像是?有水在流动:“我知道,爸那个人没那么?可靠,聊起来也?有代沟。但是?还有我么?不是?,只大你一岁也?是?姐姐啊,万一我能帮忙呢?退一步来说,把我当垃圾桶来倾诉也?可以的。”
她凑得有点近,以至于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檀杏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初见,这人小时候就是?个洋娃娃。
檀杏对尤庄琛没什么?好感,原因不只是?他不关心尤映西,最?根本的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一个出轨的男人逼疯了?两个本不相识的女人,一个是?俞淑容,另一个是?檀杏的妈,檀可柔。
檀可柔唱过?民谣,后来又进了?电视台,尤庄琛当时还没当台长,但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几次吃饭,几次出差,男人儒雅有书卷气,女人漂亮识大体?,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升温,表白也?像水到渠成。
尤庄琛对檀可柔隐瞒了?自己有妻有女的事实,或许是?俞淑容怀孕无法同房的原因,或许因为俞淑容远在国外进修他们?聚少离多,总之,日子越久,他越觉得檀可柔才是?那个他想共度一生的女人。
檀可柔答应了?他的追求,两人成双入对也?上过?床,却在闲言碎语里得知对方?竟然已婚。她想去求证,闻讯而来的两家长辈将她堵在电视台门?口,那个没出息的男人自然也?在。
他们?相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谈判时,尤庄琛说他愿意离婚,檀可柔嗤之以鼻,有一就有二,她不愿再?相信对方?的承诺。安置费不要了?,工作也?不要了?,甚至不想在江市待下去,独自一人回到生养她的家乡。
那样?一个穷苦的小乡村,亲人也?都不在了?,檀可柔自然不会久留,但她在那里遇到了?愿意对她好的另一个男人。
可惜都是?假象,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有弱精症,村里人都嫌弃,这才粘着她不放,不然一辈子都没法娶老婆。檀可柔那会儿想走已经走不了?了?,她怀了?孕,弱精男逼着她生出来,说不管男女都要跟他姓。
好笑的是?,男人为了?佐证他能干,办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来参观檀可柔的孕肚,哪知道喝酒喝死了?。
那会儿檀可柔孕期已经七个月,打胎会累及生命危险,她只得将孩子生了?出来。生产的时候元气大伤,檀可柔身体?大不如前?,被两个男人相继背叛,又摊上个丢不了?的孩子,她整日以泪洗面,孩子哭闹不休又不肯喝奶的时候就踢就打。
最?后是?母女两个一起嚎啕大哭。
檀杏那个时候太小了?,没什么?印象,都是?听隔壁阿婆说的。她真正有记忆是?四?五岁那会儿,她妈离疯不远了?,从?工厂打工回来,见到她蹲在河边捞鱼,也?会觉得她贪玩,回家就一顿毒打,隔壁阿婆敲门?来劝,她见到檀杏身上的伤又会心疼。
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哭,说是?妈不好,我不该把你生下来……被打的次数太多了?,原因也?莫名其妙,檀杏不敢去捞鱼,不敢去玩泥巴,但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在翻小人书,也?会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