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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早上七点多,蒙蒙亮的天光被酒店房间里好几层的窗帘尽数遮蔽,室内一片漆黑,一应家具都被吞没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宿醉一夜,枕头底下接连不断的震动响铃像来自梦里,尤映西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不小心将一条腿伸至床沿,突然而至的悬空感令她心里一咯噔,醒了。
声音还在响,不是梦。
尤映西皱着眉头摸索出手机,是闹铃。
划开的刹那,徐念还有其他几个人的微信纷至沓来。
尤映西呵欠连天地点开微信,徐念的头像上标着十几条未读。她本来困意十足,一条一条阅览下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
摸索着将壁灯揿开,橘黄的光亮轻柔流泻在四周。陌生的房间,尤映西匆匆扫视了一圈,这是家档次不低的酒店。她昨夜去酒吧时穿在吊带裙外面的毛呢外套一丝不苟地挂在角落的衣架上。
造型现代的白色边柜上放着一台座机,淡蓝色的便签纸贴在上面,中央空调的暖风吹来,上下轻晃。
徐念在微信里表达了对尤映西的歉意与关心。
她昨夜越想越懊悔,不该随意将人交由江晚姿带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拨过江晚姿电话,说是在另一个房间休息。徐念不放心,还是亲自来问。
江晚姿。
以这个人名为契机,昨夜醉酒之后的片段毫无时间线可言在头脑中闪回。尤映西不禁将脸埋在掌心里,往后一躺,想借身下这张温床来麻痹自己,还不够,又拉过被子连头脸都盖住。
过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将那张贴在座机上的便签纸揭了下来。
江晚姿的的确确没有在这个房间休息,纸上的字,如其人,横撇竖捺皆工整,字架大而不失清丽,可能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痕迹。
尤映西看了眼自己身上没换下来的吊带裙,她抿着唇,按照便签纸上的电话拨了过去。一声,两声,三声……攥着便签纸的掌心渗出了汗。
女孩略有些失落地想要挂断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她的心提起,却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小舟:“尤小姐你这么早就醒了吗?我帮你叫酒店服务?可能早上喝些热粥胃会舒服一些。”
是江晚姿的助理,脸圆圆的,长相与宋可其是一类,显小,看着就很好欺负。
尤映西想,还好是江晚姿的助理。
客套了两句,尤映西单刀直入:“江晚姿呢?”
小舟:“她在导戏,正拍着呢,不太有空。”
余下的内容是一些叮嘱,小舟细心而认真,她谢过,电话挂断。
尤映西回了朋友们的微信,刚回完,酒店的服务员送来早餐,是热粥小菜与包子的搭配。
身上有酒味和汗味,尤映西那点零星的困意早已不在,她忍耐不了自己的邋遢,进浴室洗澡。
尤映西扶着洗手池,凑近半身镜。她有点近视,不是很高,两三百左右,除非上课,平时都不怎么戴眼镜。她稍稍仰起脖子,颈项上的淤青好像淡了些,摸了摸,也没那么疼了。
看来,不是做梦。
她夜里迷迷糊糊醒过一次,眼睛半睁不睁的状态,脖子上有棉签沾了药轻轻涂抹的触感,她嫌疼,好像还踢了那个人一脚。
浴室的灯光映照在尤映西的脸上,肤色的白皙水润是素颜的天然效果,她正处在熬夜狂欢都不会浮肿憔悴的年龄。而眼下,她想的却是,昨夜十分浮夸的妆容,也是江晚姿帮忙卸的吗?
那个女人带她回来,为她涂药,帮她卸妆,看似什么都做了,唯独没做的一件事,是为她换衣服。
尤映西抵在淤青上的手指轻轻颤了下,她盯着镜面里的自己怔忪了两秒,才开始脱衣洗澡。
徐念担心的对象错了,她不怕,怕的是她。
今天早上拍的是外景戏。
这部电影叫《无人沉醉》,商业片。褚煦知道江晚姿是拍文艺片出身的,但他想赚钱,而江晚姿想尝试,找了个受众面非常广的本子,两个人一拍即合,组建起来的电影班底大半都很年轻。
江市的湿地公园,临湖的这片被剧组拉线围了起来。
刚拍完一场戏,男一号是文艺小生屈离,女一号是去年拿了视后的赵合何,两个人正披着羽绒服在对戏,屈离手里还拿着俩包子。姜杨与方白在副导负责的B组。
水天一色,日光欲出而未出,云边勾勒着淡淡的金色。昨夜那场雪下了半夜便停了,岸边凋敝的树木枯枝上还残有余迹。未至冰点的湖面游着一群白天鹅,长而纤细的颈项,伏低下去在水中觅食。
小舟递过来一部手机,她弯下腰,在江晚姿身旁低语。
电话是否要回拨过去,一向果敢的江晚姿有难得的犹豫。
这期间,无意听见了摄影师之间的对话。
他们望着远方,在湿地公园的湖泊之外,山上半腰处只依稀可见金顶的一座庙宇。
“你说那个啊?是华严寺,我们江市过年必去的一个地方了,元宵那天还有灯会,几百年的历史了,听说许愿还挺灵。”
江晚姿揉了下眉心,还是拨了电话。
那头是刚洗完澡的人,吹着头发吹到一半,福至心灵般停了片刻,听见了手机铃响。
熟悉的电话号码,她洗澡之前刚拨过。划开,接通了,她与对方都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尤映西借着这看似尴尬实则暧昧的沉默辨认出是江晚姿,唇角笑了一下:“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略显轻佻的笑声,诚如女孩所言,没了面具的她,举止都要外放不少。
不知昨夜的告白与挑逗她想起来多少,但面对少年人永远胜过成年人的坦荡,江晚姿唯有甘拜下风,后悔刚才没有先开口,抢占先机才不至于将气氛的基调定得如此含糊不清。
江晚姿:“头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