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1 / 2)
飒飒风响,琴声回转。
剑随琴走,寒芒熠熠。舞剑的男子腾挪跌宕,清影四射,月华扫落花,忽而浩气如虹,摇动空碧,忽而剑意宛绵,刚柔并济。
完美的画面被一连串奇怪的颤音打破。
我按弦长叹:“为什么我还是不会摇指,是你教的有问题!”
弄月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笑着摇头:“学不好倒怪起师傅来了。”
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拨了几下,行云流水的音律便接上方才的断处,淙淙入耳,有如天籁。
凝神听了一会,我的视线慢慢上移。弄月的唇边挂着一丝浅笑,额角还有汗珠不时的滑落。刚从袖中抽出丝帕,他正好侧脸看我:“清楚了吗?手腕要灵动些,但是不能发抖。”
我皱皱鼻子,一边替他擦汗一边说:“抖不抖不是问题,有人就是天生手巧。”抓过弄月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剑客手上难免起茧,弄月也不例外。我摸摸他指根处的那层硬壳,“以后少练点剑吧,都已经很娴熟了。”
“为保护一个人,就应该立于不败。娴熟还差得远了点。”
“那好吧,为了陪某人实现他的理想,我会加倍努力的练琴。”
“某人?”弄月捏捏我的鼻子。
“哦,夫君!”
我展开自己的手,掌心与他相对,比划着:“你看,手指比我的长这么多,生来就是弹琴的料。”
他微微屈指,将我的手扣住:“你又在找借口偷懒,是谁说要让肚子里的宝宝多听些曲子,培养出个天才到处炫耀?”
“那是……”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我还有最拿手的没献出来。”
稳下心神,轻抬双手,“铮”的一声起了个音,记忆深处的乐谱从脑海流向指尖,一曲婉风轻吟回唱。
弄月偏头听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朦胧。曲至中巡,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笛,横至唇边。顷刻间,琴音笛声奇妙的缠绵,婉转的,悠扬的,融化天地,融化冰川,融化徘徊在心门外的孤单。
婚后至今已有三个多月。弄月每天陪着我,哪怕是同品一壶淡茶也觉得其乐无穷。日子如流水般,哗啦啦地淌过。我原本就是简单随性的人,最适合呆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单纯的生活。几番午夜梦回在弄月的臂弯里醒来,灵台一片澄静,很快便能再次熟睡。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犹如今日生。一生一世,心无旁骛的守护着一个人的笑靥,已然足够。
一曲渐终,匆忙的脚步由远及近,幻影教副使阮彦急行而来。
弄月有些不悦:“为何不事先通报?”
阮彦欲言又止,上前递给弄月一封信。
弄月打开看了看,表情无甚波动:“知道了,你且替我收下。”
阮彦冲锋陷阵似的蹿远,他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
我迟疑道:“你怎么了?”
他抬头冲我笑笑:“落落,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下午你一个人不要紧吧?”
“嗯,”我看出他笑得有些勉强,心知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应道,“我等你吃晚饭。”
弄月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你说什么话吗?”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的神情竟透出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就是这句话,给我一种有家的感觉。从前在傲龙堡便是,现在更是。”
弄月离开后,我伏在琴台上出神良久都不自觉。
下午呆在房里看小桃巧手如飞的穿针引线,她的床头堆满了小衣服小鞋子,精巧的绣工让我叹为观止。正在帮她配色,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手中线筒掉下,五彩丝线滚了一地。
小桃慌忙扶住我:“小姐,你又不舒服了?”
我揉着太阳穴,等到感觉好了些,才无奈笑道:“我没事,可能有些困了。”
躺回床上,摸摸已经有些变化的腰围,我松了口气。宝宝一直都很乖,除了偶尔的晕眩以外,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的妊娠反应。只是最近晕眩的频率好像在渐渐增多,还伴随着心慌气短。想来孕妇自然会比常人辛苦很多,我也一直没有对弄月提过。
我反倒担心他,他很少对我提及教内事务,尽管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我却知道一切风平浪静的表面还隐藏着许多未知数。我的睡眠向来较浅,所以,每当阮彦选择在深夜发出求见暗号时,我其实都醒着。而为了让对方安心,我们也都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如今日这般刻不容缓,还是头一次。
平静的日子,大概也有结束的时候。
弄月回来的时候天已全黑,他显得很疲倦,和我聊了几句便睡下了,而我白天睡过了头,只好望着帐顶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听见弄月叫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却半天没等到下文。
正怀疑他在说梦话,他轻声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静王府的事不是玄明宫干的,你会怎么办?”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我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一时间头脑空白。。
“不,我只是随意想到,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弄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我没有说话,茫然片刻,打算找点别的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于是推推他:“弄月!”
没反应。他似乎又睡着了。
夜色浓得化不开,我徒劳的睁大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很多次回想冰焰说过的话,不是没有疑惑,只是当时都没有深究。我全然信赖他,信赖他所说的来日方长,所有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反复的推敲。其他事情,总觉得还可以等,等到他认为可以告诉我了,他自会向我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谁知,就这么等着等着,却再也没有机会,曾经的话语不知不觉已在心上凝成了疤。
落儿,你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知道,我也会一样样告诉你,但是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只要看着我,向我走过来就好。其他的,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等我办完所有的事,就可以带你远离江湖,远离对你而言陌生的一切,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