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梦落繁花(1 / 2)
看着落落发红的眼眶,我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宁愿死也舍不得她受半点伤。
那年暮春,师娘在房间里疼了五天五夜,满园梨花一夜开遍,又零落成雪。最后一朵,绽放在刚出生的小女孩的眉心上。
师父说,她是飘落到凡尘的一朵梨花,她的名字,就叫梨落。床榻上,师娘的笑,前所未有的绝美,燃尽最后的光芒。
傲龙堡再也没有女主人,师父对师娘的爱,全给了落落。
落落从小就喜欢笑,喜欢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我的手指摇晃。长大一点点,她开始蹒跚学步,摔着了就哭得不可收拾,每次我扶她起来,她都会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我,鼻尖泛红的扑进我怀里。到了能满地乱跑的时候,她每天傍晚都坐在傲龙堡门前的石阶上等我从武场回来,用绵绵软软的童音唤我“月哥哥”。
落落五六岁的时候很顽皮,那时楚王爷因夫人多病常住西南别苑,星璇常来傲龙堡。两个孩子能把所有的丫鬟仆人折腾得团团转。每天我进门,不是落落扑上来要我帮他逮星璇,就是星璇躲到我身后朝落落扮鬼脸。
好在星璇也要练功,师父便专程请人来教落落琴棋书画。不过,她除了对下棋的兴趣稍显多点,其他精力都用来琢磨如何气跑先生。师父无奈之下,让我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来陪她练琴。在音律上,我喜欢笛声特有的空灵。我们学会的第一支曲子,叫婉风。
满目青翠的初春午后,花园一角的凉亭里,弦声如流水,笛音如轻雨。落落不时扬起小脸对我微笑,眉间的梨花妆点亮了我的眼。直到今天,我最爱的曲子仍是婉风,记忆中,落落的笑颜就如那日煦暖的阳光,让人沉迷。
学成婉风不久,落落就和星璇失踪了一回。阖府上下人仰马翻,就连我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折腾到傍晚,王府侍卫才找到人。她披头散发满脸泥,进门就说弄丢了师娘留给她的玉佩。师父又气又急,当下就把她拎起来往屁股上狠揍了几巴掌,她哭得惊天动地。我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等她被奶娘抱回房间后,师父才疲惫的让我去哄哄她。
我推门进去时,她还趴在床上啜泣。抬头见到我,她立刻不哭了,从腰间抽出一根绿莹莹的东西往我手上一塞,咧开嘴得意的笑:“月哥哥,送给你的。”
我握碧玉笛,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用玉佩换的?”
她点点头:“玉佩、耳环、荷包一起换的。星璇说,这个是上好的翡翠冷玉。”
我无言以对,她的那块蟠龙古玉是当年师父赠与师娘的定情之物,足以换取几座城池。而她,换来一只普通玉笛,还换来生平第一顿打。她骗我说不疼,其实我比谁都清楚,师父是习武之人,一怒之下手劲难免大了些。不出所料,她随后一连几天的走路姿势都有些奇怪。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应该礼尚往来,还她一些玉琴、玉笔之类的东西。因为几年后,样样精通的人是我,不是她。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可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缺憾。师父待我如同己出。而落落,早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我的世界。只要每天能看见她的笑,别无他求。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我陪她去河边玩耍,她忽然对我说:“月哥哥,你真好看,等我长大了,要当你的新娘。”
那一幕永远鲜明如昨,我差点被一股狂袭而来的喜悦冲昏。我拼命让自己镇静,落落也许还不是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让我陪她玩。她果然没有再说下去,好像转眼间就忘了说过什么。仔细想想,其实落落对谁都很好,指不定哪天她也对星璇说过同样的话。淡淡的失落后,我很快恢复如常。可是,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在我心里种下了一棵芽。
从那以后,落落经常重复这句话。高兴了、不高兴了,人前、人后,随时都可能说要当我的新娘。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懂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于是试探的问了问。没想到,她竟丢给我一个同情的眼神,“这个你都不知道?爹爹是先把娘娶进家门,然后才有我的。”见我表情僵硬,她还特意补充,“成亲的那天,就是新娘啊!”
“你是说,你想当我的新娘?”我小心翼翼的问。
“你不愿意么?”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娇憨。
心跳,漏掉了一拍。
我怔怔的看着她,她不解的看着我。
随之而来的,是哭笑不得。女孩儿说起这个,不是应该害羞的吗?怎么,脸红的反而是我?我极力控制着雀跃的情绪,保持得体的微笑,心底却有个小人在使劲蹦跳:“愿意的,落落,我当然愿意!”
落落十四岁那年,在荷塘边,我终于看到她第一次脸红。还是同样的话,不同的是,她说了前半截,后半截居然就卡住了。眼角余光看去,她的小脸胜似桃花。那晚,我吻了她。然后,失眠整整一夜。我对自己发誓,终此一生,都要让她幸福。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举案齐眉,走到白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