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149章 金尊玉贵(2 / 2)
也幸好,她的至亲和至爱永远不会站到对立的那一面去。“有一件事你可能不大了解。”江泠见王妃有些发呆,便接了话,和雪姑姑闲聊。江泠从前也是恪守规矩,虽然定王府的暗卫不似旁的王孙公子家里那般,要?经过很残酷的筛选考验,但是暗卫该恪守的,该明白的,她半点也没落下。只是跟了王妃之后,饶是她,也忍不住一日日放松了下来。
王妃似乎格外有一种平和亲近的力量,让人喜欢,让人追逐,让人忍不住地靠近臣服。
她仔细想了想,觉着?或许这就是平时听说的那个母仪天下罢。
虽然王妃看起来好像还是个孩子,眼神清澈明亮得比山涧清溪还要?纯净。
若非心地清明,目光也不会这样清正单纯。
江泠给雪姑姑简单地说了一下天下大势,而后看似风淡云轻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主子既是当今朝廷的长公主,又是定王府的王妃娘娘。”
说完她很得意地看向雪姑姑,等着?她也说点儿什么。
谁知道雪姑姑足足愣了半晌,一抹脸做了个佩服的姿势。
江泠哈哈大笑。这也是她头一遭看到雪姑姑耍宝装蒜。
倒还挺可爱,挺有些意思的。
“但是你......”雪姑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什么叫前朝遗女。在她过往所听的那些话本子里,这样的女子一般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毕竟旧朝已往,大多君主臣工都会忌惮前朝血脉,有一些甚至会用极端的手段尽数处置。
“姑姑别想那么多了,其实我?说了你也未必能理解,我?们王妃自来便是金尊玉贵,而且她也不是真的前朝血脉,就算是真的,那也不怕。”江泠说起大话来比谁都厉害,这就开始替言霆和秦诺背起了书。
其实雪姑姑所虑,也是秦诺从前担心的。只不过后来渐渐地就把?这些担忧都给放下了。
秦诺含笑摇了摇头,也不阻拦江泠,等她把要?说的都说尽了,才接过话来,继续同雪姑姑说起定王府治下的太平安宁。
“外头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纷扰,日子竟然这样好过吗?”
“人生一世,无非柴米油盐,朝食夕话。日子就该是有吵吵闹闹,热热络络,也有安宁清静,君子之交。”秦诺托腮侧首,笑吟吟地看着?雪姑姑:“人多的地方是非虽然多,可那才是烟火人间,姑姑长久居于此地,自然对热闹之境多有隔阂,不过等姑姑离开此地,见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便知道了。”
“我?......我?听说外头的女子都要相夫教?子,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都是从前了。”江泠虽然不知道王妃为什么要?引着?雪姑姑对雪原外的世界生出念想,可她还是尽力地将外间种种烟火安宁说给雪姑姑听:“在我们定州,女子也可自立门户过活,而且有很多饭庄还有一些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都是女子开的。”
竟是可以自食其力吗?雪姑姑低头怔怔看着?地板,良久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诺也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扰,她知道雪姑姑已经有些动心了。她若真的死了心,也不会一再地追问真心。
“像我这样的人,在外面也能过活吗?”
“什么样的人都能活,只要自己不放弃。”秦诺轻轻握住雪姑姑的手:“人总是困于一隅,抬头见到的都是同一片天,难免要?钻牛角尖,要?一遍遍地折磨自己。若能出去走走,看看天高地广,见见风淡云高,说不得从前种种都会慢慢在记忆里淡化、消失。”
“我?曾识得一个青楼女子,不如我?与姑姑说说她的事?,姑姑要?听吗?”
交谈下来,秦诺听出雪姑姑计较有二,一是自伤于从前的遭遇,二便是对真心执着,将信将疑。
若是可能,谁都不会愿意遭遇那些惨痛过往,但既然已经遇到了,便不得不,也一定要?看开。
那些都不是深受其害的人的过错,一生短暂,前半生已为人所毁,难道还要?自己毁了后半生吗?
只是这些话终究只是过口,能否看开,只能看个人心念。
“听一听吧。”雪姑姑点了点头,头一回?看人的时候,目中不再满是阴郁森冷。
秦诺同雪姑姑说的事?并非她胡言乱语的,只是从前确实遇到这样一件事,那时候也不只是她一个人帮了那女子,祖母也从中出了许多力。而且从言霆慢慢收拢定州权势后,这样摧残女子的秦楼楚馆和种种制度都已经慢慢消弭,直至如今,至于无踪。
这也是秦诺敬慕言霆的地方。
他有至高的权力,却从不滥权擅专,而是用权为百姓谋福。他从不自认高人一等,更从未看轻过黎民百姓。
他是真的待民如子,但所能为,他都已经尽力做到了。
对着这样一个风清月朗,心怀天下的男子,谁又能够不为他牵动心肠?
秦诺只暗暗庆幸他不恋女·色,否则他如何能等着?自己长大,等着?她长大嫁给他?
“天下纷乱,这样的地方有很多,许多贫苦农家甚至会将自己的亲女卖到这样教导歌女舞姬的地方,只为了换些银钱,或是给各自儿女寻条出路。毕竟在有的地方,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是全部的妄想了。”
再想到从前的事?,秦诺也觉心中不快。她叹了口气道:“这些女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是什么路,及至到了能够换银子的年月,她们心里对于未来的美好向往还未成型,就被迫摔碎了......”
这些都是雪姑姑从未听到过的。她一直自伤自哀,却没想到在中原富庶之地,也会有这样一个残忍狠薄的地方。
“她每年都会跑,我?和祖母救下她时,已经是她逃离的第五次了。每一次那些打手老?鸨抓了她,都会狠狠毒打一番,再用许许多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刑罚让她退却害怕。可每一回?只要逮着机会她就会跑,就算被抓回?去是个死,她也从来都没放弃过。”
“后来呢?”雪姑姑听得动容,这个女子的遭遇让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这地宫中曾经发生的一切。
原来不只是她一人曾经承受这样的痛苦,还有很多人与她一样,只是她们从来没有放弃,从来不肯放弃。
“后来我们自然是救下了她。当初我?和祖母在外游玩,看望旧日故友,那地方终究不是定州治下,我?们能做的有限,最后也只是救下了那一楼中的姑娘,就这样,还是因着?那里的主事与拐子勾结,拐了很多良家女,抓了这个尾巴,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她......”雪姑姑咬了咬牙,直直看向秦诺:“她跑了那么多回?,被抓回?去又经历了那许多不堪的事?,她就没想过要?去死吗?”
秦诺皱了皱眉,冷笑道:“为什么要?死?就算要?死,该死的也是那些满肚子脏心思?的无耻小人,而不是屡遭迫害的受害之人。”秦诺拍了拍雪姑姑的肩膀:“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谁也没法说怎么活才是正确的,可有些时候你心里已经划下了道儿,只消不是大奸大恶,不会妨害他人,那就大胆地往下走。姑姑知不知道那女子后来如何了?”
雪姑姑这回?木然地点了点头,却是抱膝躲在墙角,也不肯睁眼回头。
“她开始时只是做些绣品,给人家写写信,或是调些粗浅的胭脂来卖。后来她的绣品渐渐有了名气,她便自己开了个小作?坊,把?日子红红火火地经营了起来。再后来,她嫁了个卖豆腐的书生,两人成了亲,今年孩子都有两个了。”
“那书生是真心的吗?”
秦诺都要被雪姑姑的这份执着给逗笑了:“姑姑是不是觉着?这世上夫妻,若不是毫无瑕疵的真心,就绝对没办法过一辈子,就该彼此离散,从此不见?”
雪姑姑摆了摆手,没有再追问秦诺的从前。见她似乎已经不似彼时阴郁,秦诺也就不再烦她,轻轻松松地搭着江泠的手起身去找言霆说话。
其实哪里有那样容易呢?一个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可怜女子,哪里能那么快毫无芥蒂地重新站起来?
可既然要活下去,就要迈过那个坎儿。
开始时自然是伤痛欲死的,过去之后,才发现自己也能够安安心心地活。
才能告诉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今晚别走了,这次白日里走吧。”雪姑姑忽然开口,秦诺脚步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