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进宫(1 / 2)
“昨儿那个登徒子,可曾找到?”徐仪华问道。
潘管家禀道:“回大小姐的话,那狂徒逃得实在飞快,咱家最能跑的旺财都追不上他。小厮们跟着旺财直追到秦淮河边,跑到腿断,还是给跟丢了,在附近查访一天,也未查到……不过老奴打量着,应当只是个浪荡儿,没见过国公府的富贵,爬上墙来看个热闹,不像是入室盗窃的惯犯。惯犯应当不会挑在大白天,况且还挑咱们家。”天下谁不知道魏国公武官出身军功赫赫?别说家仆多半懂些拳脚功夫,就连正房谢夫人,身为女子都武艺超群,上百斤的铁器拎在手上舞弄成风。
“也是。”仪华点点头。
“可把旺财给累坏了。”徐允恭蹲在仪华脚边,摸着旺财一身油亮的黑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旺财配合地“呼哧呼哧”喘着气,鼻尖儿湿润润的,低头舔着前爪,尾巴还不忘一摇一摇的。
允恭今年六岁,人小鬼大,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鬼主意。明明是他喊姐姐去后院时故意提议踢毽子,将朱棣坑了一把,这会儿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长姐仪华素来心细如发,也没看出他的端倪。
大约也是因为仪华即将入宫,这一两日心烦意乱,顾不上他。
只听仪华继续嘱咐管家道:“但也别大意了……入了冬,靠近年关,本就多些流贼作乱,潘叔叫护卫巡逻勤些,莫给歹人可乘之机。何况白莲教的人……”
虽只有十二岁,她已经在帮着母亲掌家了。母亲心粗,父亲眼看着过几天又要北征,庶母们不可靠,没人能帮母亲一把。仪华此番进宫还不知多久才有机会出来探亲,只觉放心不下。
“老奴省得。大小姐安心入宫,老奴和老荆自当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家里。”
“有劳潘叔潘婶。年节将近,各处应酬走动,怕母亲有疏忽遗漏得罪人,我拟了张单子,到时劳烦潘婶对照着,帮母亲留神。”
潘妈妈收了。
“姐姐过年也不回来?”允恭在旁问道。
“到时还要看陛下娘娘圣意如何呢。”仪华说。
允恭沮丧道:“我不想姐姐嫁给燕王。”
仪华噗嗤一声笑了,摸摸他光溜溜头顶上扣着的貂毛边儿小瓜皮帽,问他:“为什么?”
允恭掰着手指头数道:“姐姐不喜欢。燕王比我厉害。姐姐不能回家陪我过年。”
仪华不是个心思外露的人,这桩婚事她私心里不想结,但自以为面上从未流露,却不料被小小年纪的庶弟童言无忌一语戳穿。
仪华将他数的第一条略过,微笑着哄他道:“你既然气不过燕王比你厉害,那你就在大本堂伴读时,好生听师傅讲课,赶上他,好不好?再者,恭儿,燕王是皇子,你就算有朝一日真比他厉害,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明白吗?”
“不明白。”允恭咬着嘴唇不高兴:“但是我听姐姐的。”
“真乖。”仪华笑着捏捏他肉鼓鼓的脸颊,笑道:“姐姐给你买了好东西,在我屋里,阿绿收着,你找她拿去,算作姐姐给你的过年礼物。过年虽未必能陪你,但年后总有机会回来,到时姐姐再陪你补放烟花爆竹。”
允恭这才欢天喜地带着旺财跑了。
仪华扶着丫鬟阿蓝,往母亲院子里去。
还没进院,便听见母亲的大嗓门:“我不管。姑娘独自进宫做王妃,不打扮得体面些,还不被人瞧不起?你呀!这不舍得,那不舍得,是不是都想留给那两个小蹄子?”
之后仿佛是父亲说了些什么,听不见。随后又是母亲的声音:“那你将她们撵出去!我看着就心烦!徐达,你撵不撵?”
贾姨娘和孙姨娘都是皇帝御赐给父亲作妾的,谁敢撵?况且都已各自生了一个儿子……仪华知道母亲对皇帝愤愤不平,可是木已成舟,事情都已发生了好几年,这样嚷嚷,除了一时口头痛快,徒劳无益。话传到皇宫里,还不知又要起什么风波。
她怕母亲吵到兴头上又吐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快走几步进了屋。
屋里堆着满满的红漆箱笼,简直让人没空落脚。箱子里是金玉首饰头面,锦绣衣裳,还有古玩摆件。一派辉煌富丽,晃得人眼晕。
母亲糊涂。天家正是忌惮徐家的时候,平白去天家炫什么富?天家什么样的富贵没有?若富贵真盖过天家,那徐家就离满门抄斩的日子不远了。仪华见着这些箱笼,便心头窜上一股火,但她还是放稳了步子走上前向父亲母亲见礼,柔声道:“爹爹,怎的又惹娘生气了?快向娘赔个不是,娘就原谅你了。”
徐达连忙顺着女儿的话,讨好地笑道:“孩儿他娘,是我错了,您消消气儿?”
谢夫人吃软不吃硬,丈夫的态度骤然变软,她的冲天怒气没处发泄,瘪了。
仪华又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挽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娘,您大人有大量,不跟爹计较。”
徐达忙跟着在旁打边鼓:“是,是,夫人你看女儿都发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么……”
谢夫人白了他一眼,两道倒竖的柳眉渐渐放下,又变回个标致美人模样,握着仪华的手,下巴点点那地上的箱笼,笑道:“娘选了这些东西陪你进宫,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仪华斟酌几番说辞,望着她脸色试探着说道:“娘,备下这么多的东西,这是急着送嫁妆进宫么。娘就这么急着将女儿嫁出去么。”月眉微蹙,凤眼低垂,嘟起樱唇,拿捏起一副柔弱委屈相。
徐达心里暗暗击节赞叹:妙啊。果然对付夫人,还得女儿来。
谢夫人没料到女儿竟这么想,以为是待嫁女儿心思敏感,赶忙哄她道:“怎么会?娘舍不得你呢。这些都是给你平时穿用的,宫里人势利眼儿,娘怕你被人小瞧了去。”
仪华道:“可是娘的排场铺得这样大,让外人听说了,还以为咱们家多么上赶着呢。”
一句话便将谢夫人说通了。
堂堂国公府,怎么能被人说上赶着和皇帝家结亲?她谢翠娥可丢不起这个面子。自打马见愉做了皇后,谢翠娥就忍不住心里暗暗跟她较劲,这回可不能输。这门婚事,是皇帝亲自来徐家求的,才不是他们徐家往上蹭。
谢夫人道:“那带多少东西合适?总不能寒酸了。”
仪华道:“女儿平日在家用什么,带去就是了。”国公府用的东西,本就足够精致贵重。
谢夫人点头答应,徐达父女都暗中松了口气。
仪华过几个时辰就要进宫,谢夫人又是骄傲,又是百般舍不得。母女两人要说私房话,谢夫人打发徐达走。
“夫人有命,不敢不从。”徐达笑道:“仪华,跟你娘聊完了,来书房找爹。”
谢夫人拉着仪华的手说了许多话,流泪不住。末了,仪华道:“有句话,女儿劝了不知多少遍,娘不肯听,现如今女儿要进宫去,家里的事牵挂不尽,娘可愿答应了女儿,让女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