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杀青(1 / 2)
海伦给卫逊打电话,很耐心,平均半个小时一次,准备打第五个的时候卫逊回电了:“前面在拍戏,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卫逊声音有些哑,海伦原先还跟他闹脾气,一时间也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这两天很辛苦?”
“我还好,导演比较辛苦,打这么多电话,怎么啦?”
海伦:“我在慕尼黑遇上陆导了。”
卫逊:“!”
卫逊人还在片场,端了一杯水正要喝,听见海伦的话,差点把水泼到自己衣服上。他告诉自己镇定,下意识转过去看李轻舟,李轻舟正在和灯光师讲话。
“真的?”
“对啊。”
卫逊走到角落去讲电话:“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慕尼黑?现在在做什么?你在哪里碰上他的?他身边有什么人吗?”
海伦把知道的都告诉卫逊:“他在慕尼黑应该呆了一段时间,最近要去山脚下度假,我们不是也要去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吗?我就在户外装备店遇见了他,他和一个中国女孩在一块。”
卫逊有些明白过来了,但有冒出更多的困惑。
段沉让他们去慕尼黑,用意一定是在陆海洋身上。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明明白白让他们去找陆海洋呢?这次运气好,找到了,万一没找到怎么办?
海伦是德国人,段沉是知道这一层之后才怂恿卫逊去慕尼黑的,可是他们和陆导的关系到底不是最亲密的,为什么要选择他们不选择李轻舟?
卫逊脑海中飞快掠过各种想法,忽然想到了一点:会不会是因为,段沉不能直接告诉他们陆海洋在哪里,但是他希望有人能找到陆海洋。
这样一想,卫逊顿觉开朗,他是李轻舟的同学,又是朋友,段沉希望的,会不会是他在找到陆海洋之后,由他这个无意间找到的人,来告诉李轻舟?
“陆导看上去怎么样?”卫逊问。
“还好。我和那个女孩吵了起来,陆导于是邀请我们共进午餐,他自己吃得不多,只用了一些意大利面和玉米浓汤。”
“你知道陆导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了吗?”
“嗯,陆导答应接下来还会和我见面,真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一直不见人。”
“大概有原因吧。”卫逊是陆海洋的学生,更给陆海洋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清楚陆海洋的性格,好端端的,绝不可能躲起来不见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电影。
两人又聊了一些,卫逊最后叮嘱海伦:“这几天就要杀青了,等拍摄一结束,我就会去慕尼黑找你。既然陆导不排除和你见面,那么你可以多去跟他联系,我怕他出了什么事,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
海伦答应了下来,其实不用卫逊交代,她都会去了解这段时间陆海洋身上发生的事情,被一个陌生女孩训斥“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是一件愉快地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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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选择在柏林杀青,选中的场景是影视城外的一座山坡,风景秀丽,远处林林总总的矗立着不少灰色近现代建筑,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男主角最后的画室就在这片山坡上。
画家孑然一身,在山坡上作画,唯有清风碧天作伴。
故事的结尾,陈思昂的眼睛已经很糟糕了,他看不清楚东西——无法拯救的视力是他拼命作画的原因,对于画家来说,生命未必比眼睛来得宝贵,所以他要趁着还能看见的时候,尽可能地多画一些。
凯瑟琳和赵清媛在身边的时候,陈思昂的眼睛还不算糟糕,他孤僻冷漠,两个女人竟也未曾察觉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见他每次抖着手作画,只以为是他生了病,身体过分糟糕,反过来更加责怪他不要命地画画。
山坡上有一株高大的橡树。
陈思昂的小房子就在橡树后面,木头搭起的临时住所,唯二的作用是安置陈思昂的画具,以及在每一个夜晚,安置陈思昂的身体。
在终于确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法分清色彩的差异后,画家终于扔掉了画笔,迎着阳光,他的脸庞在阳光下已显得不算年轻。
“不画了。”
陈思昂坐在山坡前,抱膝,风吹过他的额发,冷漠和僵硬都从身上脱落,似乎又成了中国的大学里,那个自信的青年学生。
那时他的理想是做一个物理学家。
无论何等轰轰烈烈的时代,历史的车轮都会毫不留情地压过。每一个时代,最后都只会成为一个小小的缩影。
陈思昂自言自语:“就这样了。”
身体仿佛已经和灵魂分离,陈思昂没有选择死在阳光下,他最后佝偻地走向橡树后的木屋,树荫照着木屋,里面是一室的冰冷与孤寂。
陈思昂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在木屋里缓缓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他的灵魂轻飘飘地出了皮囊,穿过他用画笔记录过的时代,掠过那些爱他或者不爱他的人,最后轻轻落在了故乡。
影片拍摄到最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一种悲伤之中。
李轻舟亲自喊了卡,场记呆呆不动,李轻舟就亲自接过场记板,清脆地一声打板,结束了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
《一盎司月光》至此杀青。
李轻舟站在山坡上望去,风很温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要悄悄飘走了,去到那个人的身边。
晚上的杀青宴,一群人大哭大闹。李轻舟受得罪最多,所有人都过来轮番敬他,过去大家都喊他“影帝”,现在成了“李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