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萤火(1 / 2)
月上梢头,天色渐暗,看时辰,凉州似乎已经入了夜。
正值上元时节,城里早就解除了宵禁,此刻城里的各个街道上仍然是一派喧嚣,车马游人络绎不绝,百姓们也个个都走出了屋子,街上顿时更加热闹了。
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悠长的钟声,满城的花灯仿佛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在这一刻纷纷燃起。时不时还能看到有焰火冲上云霄,五颜六色地绽放在夜空中,即便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们也忍不住停下喝彩。
在这一夜,整座凉州城似乎都浸润在一种暖意融融,喧闹而热烈的氛围中,任谁也不忍心轻易去打破。
自谢府至城郊的梦回亭,其实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谢渊从府里出来后,瞧了瞧街道上这人挤人人挨人的架势,最终放弃了骑马,直接牵起了缰绳便径直往目的地走去。
若是让那些终日意难平的前朝遗老们知道如今谢渊这堂堂的前朝皇子,竟然自降身份来牵着马,还从善如流地在一群‘小民’中穿梭来去,肯定能气的胡子都掉了。
不过这些七七八八的顾虑对于谢渊这个已经当了那么多年‘小民’的人,当然不是事,他走在路上,到处看着风景,即便心里满是些糟心的事,也还感觉有几分怡然自得。
按话本子上写的,上元其实是个无比浪漫的节日。无数痴男怨女都会在这一天相遇并由此开启一段纠葛不清的旷世情愿。
因此,热衷于庆祝上元节的,一般都是些正值妙龄的青年男女。
他们手持着花灯,身着盛装,女孩子们还要点上些胭脂,戴上些珠翠,怀着一份甜蜜的期待,想要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寻找到自己一生的意中人。
然而,此刻,这种风气可算是给谢渊带来了老大一个难题。街道本就拥挤,谢渊又有着一副典型的老天爷偏心的皮相,自然是被无数人环绕着的。
因此,谢渊不仅要应付那面而来的人潮,还要着躲闪着无数暗送秋波的少女,说不定还要在心里盘算盘算今年该给谢府的那些下人结多少的工钱,因此这段时间着实是十分难熬。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谢渊硬着头皮挤来挤去挤了大半天,感觉自己快要被压成一个肉饼以后,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街道的尽头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于是,谢渊立马毫不犹豫地翻身上了马,扬鞭一甩便不管不顾地往梦回亭疾驰而去,跟赶着去投胎的一样。
谢府的白马也不愿意给主人丢人,生怕不引起别人注意一样,先拼了命地长啸一声把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以后才肯跑起来。
于是,谢渊就收获了无数好长一会都锲而不舍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们。
不过这样的时光持续地并不算久,梦回亭在城郊,很快谢渊便已经进入到了少有人踏足的地界。
表面上看,现在的他,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对这次梦回亭之行毫不在意,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现在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说起来,就算萧恒今天没有让他到梦回亭去,他也是必须要去的。
毕竟梦回亭三个字对他而言,真的意味着太多的东西。
从懵懂无知的幼童到如今初谙人事的少年,谢渊一直都谨守着关于梦回亭的那一个诺,一守便守了十年。若是那个曾经的“恒哥哥”还没有回来,他为什么不继续等下去?
别说是十年了,哪怕是二十年三十年,谢渊其实也心甘情愿。
正值寒冬时节,一场落雪将将结束,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锋利,像是要毫不留情地在谢渊的脸上割开一道一道的口子。
随着寒风一起扑向谢渊的,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琴声苍茫而悠扬,却又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仿佛是在讲述一个沧海桑田的故事一般。
不知为何,谢渊莫名地有些被这琴音吸引,竟然用心地听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因此而慢下自己的脚步,仍旧催着马,跑得飞快。
终于,在那白马仿佛不要命般的一顿狂奔之后,梦回亭转瞬便近在眼前了。白马这次没有再作什么妖,老老实实地长嘶一声,在梦回亭的石阶前停了下来。
曲曲折折的长廊尽头,是一座一看便饱经风霜的亭榭。
亭榭中的萧恒来不及拨响最后一根弦,莹白五指顿了一顿,停留在弦上,继而有些讶然地抬起头看着站在亭外的谢渊,温柔地道:“阿渊,你来了?”
如水月光倒映在萧恒的眼眸中,将他的双眸衬得幽深而醉人,墨黑的长发从他的双肩上如流水一般滑落,松散地罩在了外袍之上,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金色。
琴音戛然而止时,恰有一树落花被夜风吹散,坠落至萧恒的发梢,肩头和指尖,他本就好看,此刻着一袭曳地的华贵的水纹青衣,如同一幅画里的人一般,美的甚至有些不真实。
谢渊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心“扑通”一跳,他虽向来爱粘着萧恒,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如玉雕琢的样貌,配上一颗通透磊落的心,简直令谢渊心惊。
这份悄然滋长的悸动太过陌生而震撼,谢渊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正在萧恒冷战,晕晕乎乎地便下了马,顺口便答道:“嗯,我来了……”
萧恒站起身,缓缓自长亭尽头走了过来。看着谢渊这有些傻傻呆呆的样子,萧恒抿唇笑了笑,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他,伸手便弹了弹他软软乎乎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