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长生(2 / 2)
把护身符放在里头,小心地系紧那口子,再拴回腰间。掌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捂在上头,只觉得掌心都热得灼烫起来。
一时间心口又是酸又是麻,绞缠反复以后又是隐约的疼。那人走时许是因为伤得厉害,他心头只是麻麻的,只当被带毒的虫子咬了一口,而如今,伤口结痂脱落发白,他却分外敏感起来。
捂着心口怔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田冲已经吩咐人传膳。端木朝华因着心情不错,很用了些饭菜,看的田冲的喜劲儿都要翘上眉梢。
几个折子看过,田冲问端木朝华晚上是不是仍旧去云华殿。
凝着眼眸盯着田冲看了会儿,端木朝华说,“你现在是外臣,不便在内宫行走,从明日起,同其他大人一样,好好做官吧。”
从此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田冲这么想,本有话却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垂手站着退出门外。
是夜,端木朝华让宫侍不要跟随,一个人在云华殿外站了半晌,走进去时靴子已湿了一半。
宝云还安安生生地活着没错,正就着灯绣什么东西,听见动静立刻停下手,将针线一把抓上来盖在正绣的花式上,慌慌张张忙活了一阵,却见端木朝华已经坐在床沿边脱起靴子来。禁不住苦笑起来,他本来就是不会对她在做什么感兴趣的人,她竟还像刚进宫时一样干遮遮掩掩的事情。
格外安心地躺在床上,枕头是那个人的枕头,被子是那个人的被子,那个人也是这样盯着床帐子发呆的,若有人这时候看到端木朝华脸上的表情,定会呆怔住。
从冷面王爷到北朔君主,他脸上应有的是杀伐果断和千机算尽。而此刻,端木朝华微微笑着,像孩童一般地毫无心机。
北朔的夏日聒噪得很,午后院中一片吵杂之声,是一堆丫头们在粘蝉儿。十二三的少年摇着拿扇子遮着脸免得被日头晒伤,在躺椅上睡着,扇子把脸遮得干净,全然不知粘蝉儿的丫头子们时不时拿眼瞧他。
院子里的主子是个极有身份的商人,但商人重利,常年在外头跑。加之洛秀林住进来的时候便带着十几名美婢,她们这些寻常下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椅子上躺着的不同,是主人的贵客,金冠华服,衣饰都是极精致的,据说用膳的时候也是极讲究的,餐前要用一道酒,餐中至少要二十四道热菜,十二道冷盘,餐后糕点小食十二碟。再以浓茶漱口,正当惯喝的是老君。
虽说年纪是小点,但这少年极爱热闹,常与院中姐妹们打闹,那些丫鬟小的不过十岁,大的也就十五六的年纪,说是小孩子打闹,时而那少年凑在姑娘耳朵边没羞没臊地调笑一句,能让人半日坐着不动不歪想着什么就脸儿红透。旁边的嬷嬷瞧着,倒真像是这谁家的贵少爷要在洛秀林的别院中挑出两三个丫鬟带回去的,越发怂恿自家侄女外甥女的,这不,刚吃过茶,少年在院中藤架下打盹儿,跟着就有一群丫鬟们捕蝉来了。
只是极少有几个心思是在那吵嚷的夏蝉身上。
半下午的不理睬,终于有那大着胆子的丫鬟凑上去,拿个草叶儿在少年一小截白生生的脖颈上搔挠。
搔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半点醒来的迹象,索性把扇子从他脸上拿去,还捏着扇面一角的手即刻被少年逮住,挣也挣不脱,小丫头片子顿时满脸生红,咬着水光润滑的唇闹了声,“公子放手。”
“不放,偏不放。”凑近些许,呼吸都扑到对方脸上,热气蹭蹭的带着一股新鲜甜香。
再挣仍是挣不脱,丫鬟已经坐在少年怀中,满背的热汗,臊得几乎要把脸埋到他胸口去,想借着那胸口遮一遮羞。
“公子,”粘腻扭捏地唤一声,“如何才肯放手?”
“嗯……让我想想。”日子过得太无聊,总要找点乐子,想了又想半是认真半是调笑地吊着一双眉,说,“叫一声我的小名吧,许久不曾有人叫过,若你叫一声,许是我耳根子就软,就抓不住你了。”
“公子的小名是?”
睨起眼笑,他说,“长生。叫我长生。”
看吃穿用度都是富贵家出来的公子哥儿,竟有这样粗鄙的小名,但丫鬟被那迷迷蒙蒙带着些暧昧的眼神逗弄得晕头转向,毫不由心控制便脱口而出——
“长生。”
小公子果然放了手,丫鬟衣衫不整地站起来尚且觉得心口扑扑地跳,理好了衣裳鬓发,朝一群簇着偷眼往这边看的姐妹们快步走去,耳朵边上不住有人说她好福气,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那公子笑起来,是满世界的暖日生光,偏偏,他眼睛底下一点也不似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