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子债父偿【捉虫】(2 / 2)
又是拘禁又是挨饿,萧逸几人没料到自己忙活了大半天,居然得来这个结果,离开衙门时,一个个的都有些泄气。
正门外还有不少百姓围着等说法,他们不得不从后门做贼似的溜出去。揉揉额角打叠起精神,长安顿住脚步:“别着急回,咱们得先置办些婚礼用品。”
“……你指那冥婚?”萧逸蹙眉:“不是只认个名头?”
“你没听过‘做戏做全套’?”余光瞄见张莹咬着下唇有些紧张,她又安慰道:“只是举办个仪式而已,不要多想。”
“难不成还要预备聘礼花轿?”萧鸿顺稀罕。
“遵从六礼,活人怎么娶,死人就怎么办,不过变成午夜迎娶而已。”长安抬头看看天色:“张涛和柳大姑娘的情况特殊,便省了过帖、下定这些程序,着重迎亲,给柳大姑娘一个盛大的婚礼就好,如此她也能走得安心。”
她说得一本正经,仿佛这事再正常不过,但一想到这新娘子尸首都臭了,几人便不自觉的有些瘆。
“算了,一时半刻的解释不清,我们还是分工合作——萧鸿顺、黎平,你二人去寻个迎亲的鼓乐队,不拘银钱,定要找来。记得,夜半时要单鼓、单号、单唢呐在前吹奏,讲清楚条件,有办过冥婚的应该会懂。”
黎平和萧鸿顺一路打听着领命而去,长安又转向张家兄妹:“你们是土生土长的威虎县人,地头熟,去找些裱糊匠帮忙,日落前务必备出纸轿子和各种纸寿衣一份,要与实物大小相等。晚间就抬那纸轿娶亲,你们应该清楚多大。”
一下要裱出这么多东西,还得在天黑前完成,这个工作量有些大,一般人全弄不好。张家兄妹不敢耽搁,约好再见便匆匆离去。
“李守备,”长安回身望向一直沉默跟在他们后面的李九:“此次多谢你,还有个小忙得要你帮。”
“陆姑娘但说无妨。”李九瓮声瓮气的抱了抱拳:“小人定然忠于皇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公事,是私事。”她好笑的摆摆手:“夜间的婚礼,总得有宾客来参加。时间仓促,请帖怕是来不及写,还请你把这消息广而告之,到时让大家来观礼吃宴。”
“这……”
“不强求,但来的人越多越好。”
“好,您且等着吧。”
余人全都走光,只剩他们两个,萧逸略一思索:“我要陪你去柳家?”
这不难猜。到底是柳家嫁女儿,他们得与柳来旺交涉一番。
“聪明。”懒散的打个呵欠,长安揉揉眼睛,晃晃悠悠往柳家溜达走去。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十分困倦,可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松懈不得,只能聊
天提神。
“你猜到王宾会顶罪?”萧逸对刚刚那冤案耿耿于怀:“所以我们只能瞧着真凶逍遥法外?”
“世上哪来那么多沉冤昭雪团团圆圆的大结局,你当话本子呢?”长安没好气:“正因为此生不易,不平颇多,不少人才去信佛,努力修好下辈子,期望托生到富贵人家。”
斜眸瞄见他薄唇紧抿,似仍不平,长安又打个呵欠:“非想做点什么的话,你可以去庙里求神拜佛,诅咒他后半辈子倒霉透顶,来生做牛做马,或者搞个暗杀什么的……”
萧逸嗤一声:“我若拿不出证据,只因认定王成是坏人便去要他性命,与那谋害良民的恶霸又有何异?”
也因此,他才在公堂上耐心听取王家人的辩驳,而没仗着身份直接要了王成的贱命——虽然这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
有些事能做,有些却不能。这桩凶杀案的确恶劣,却尚没严重到需要他降低底线的程度。况且公堂是讲理看证据的地方,一旦开了这个头,习惯强权压人的滋味,日后便不好控制了。
明白他的意思,长安哈哈笑了两声:“你还挺教条。”
她嘴里从都吐不出好话,萧逸唇角微撇:“我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你别忘了给陛下寄信——”
“放心,我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萧逸闻此反而一怔:“你不准备把这事上达天听?”
“你也学学察言观色。”长安嫌弃的瞪他一眼,避瘟疫似的走开两步:“傻气传染,我得离远些——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要去告小祥子的状?那可比不少妃嫔都得圣心呢。”
“此等蛀虫,绝不能放过!”
大概因着自己不姓萧,长安对皇室不太感冒,存着些隔岸观火看热闹的心思;但看萧逸很当回事的样子,便没把这情绪表现出来。
“宫里的明争暗斗多了,放心,他这事情瞒不住,不会有好结果的。”
此言本是随口的安慰,哪料却一语成真,甚至在威虎县的案子还没升堂公审时,明德帝就已经知晓处决。
御前第一得意人、太监总管福宝年岁大了,腿脚不利索,最近两年渐渐放权给徒弟,其中最得用的两个便是小顺子和小祥子。
小祥子得势后,派头摆得相当足,口舌伶俐,机灵讨喜,在不少贵主子跟前都很得脸;相比之下,小顺子谨言慎行,只忠皇命,做份内事,倒要黯淡许多。
不过,他只是在等而已。
这日伺候着明德帝写了一幅字,偷眼觑见他心情不错,小顺子便从宫侍手中端来盘水果。
是几个形状奇怪的三角梨子。
皇帝一瞧,噗嗤一笑:“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会讨巧了。孤记得,头个发现这果子的是小祥子吧?他点子多,成日就琢磨这些不上台面的小心思。”
虽在责怪,却不难听出其中的亲昵意味。
“陛下想吃果子?”故意曲解他的话,小顺子罕见的露出一丝异色,转瞬即逝,却恰好让皇帝抓个正着。
他贯来稳妥,等闲不会把忧虑露在面上,明德帝瞧得稀奇,顺嘴问道:“怎么,发生了何事?”
“陛下这几日怕是吃不到那方形果子了。”小顺子“强自镇定”的回禀:“听说那果农的女儿含冤而去,还生了尸变,晦气得很。”
眉梢微挑,向来笃信神鬼之说的明德帝生出些兴趣:“可是变成行尸,从棺材里出来了?”
这种事情虽然稀罕,却也不是没有。野史记载着前朝便发现三起,是以他才如此问。
“奴婢也是听下面人说的。”小顺子陪着笑脸:“那内容荒诞离奇,没有条理,还望陛下先赦奴婢无罪。”
“你这奴才!”明德帝的兴致愈发被勾起:“好,孤免你所有
罪责,且讲吧。”
“据说,那方形的果子非一般人可种,必须以三牲活祭土地佬才行。”
略顿一瞬,瞅见帝王微微蹙起了眉,小顺子心下暗喜:“自从那家果农祖坟冒青烟,得了您的看重后,其他家便纷纷效仿,时日长了,他们家果子也就不算出挑。为了重新拔得头筹,那果农不知打哪儿听来个邪法,要以貌美女子去活祭。也是猪油蒙了心,别人家女孩儿他不敢动,碰巧有个原配出的漂亮却不受宠的女儿,就叫这父亲抓去杀死,活活试了这邪法。”
眼见陛下皱起面孔,小顺子又赶紧跪地请罪:“奴婢也是嘴上没个把门,道听途说,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当真。”
明德帝沉思一会儿:“可着人去寻访过?当真活祭了女儿?”
“这个……”小顺子神色踌躇:“那果农姓柳,女儿确实死了,但却死在姑妈家,连夜装殓,听说是患上急症去的。”
“什么急症?”
“奴婢也不清楚。她乃暴毙,还没来得及请医者呢。”
越想越是怀疑,明德帝暗自警醒。前朝有伙会妖法的反贼曾经成立个教派,彼时邪术横行,搅风搅雨,弄得朝廷苦不堪言。后来虽剿了其教成员,却有几本记录着妖法的邪书流落民间——
可别叫这果农捡去,隔空施法迫害自己才好。
心里存了事儿,明德帝立刻遣暗卫去调查。于知县而言复杂难查的案子到了皇家暗卫手里却举重若轻,不出两个时辰,柳家的资料便整整齐齐摆上了御书房的案头。
柳来旺倒是不会邪术也没拿女儿活祭,但这投机的农民势利冷漠,宠妾灭妻,却是非常不讨人喜欢。而且他姐姐夫家的女孩儿竟还与御前的小祥子有瓜葛——一想太监与宫女躲在角落干那龌龊事,明德帝便觉得胸口恶心。
后廷之中女人不少,宫女与太监结为对食实乃寻常。可他幼时不小心瞧见过太监拿手与女人办那事,心里厌恶得不行,自此对对食一事深恶痛绝。
但这旧例不好尽除,宫人大多从明面转为了地下,如此自欺欺人,瞧着干净,倒也皆大欢喜。
正因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当差,宫中不好放肆,小祥子才想弄个金屋藏娇,在外养个小老婆。哪知事还没办成,就先吃了挂落,遭到陛下的厌弃。
“皇上,奴婢瞎了眼,蒙了心,辜负您的青眼,被那贱蹄子勾引干下这些荒唐事,求您给奴婢个机会吧!”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小祥子“砰砰”磕着头,额前血淋淋的十分可怜,明德帝却只觉得羞耻愤怒。连自己身边的奴才都管不好,他还下令禁止对食,晓得内情的还不知在背后怎样嘲笑呢!
“混账东西,滚开!”一脚踹翻他,明德帝怒不可遏:“收拾东西滚去碧月宫,不许再出现在御前!”
碧月宫乃是大梁的冷宫,小祥子闻此乍然白了脸,不等再求,便让两个奴才架了出去。
余生漫漫,他算是完了。
当完差后收拾些细软去送行,小顺子依旧是笑微微的稳重模样:“咱俩全在御前伺候,又是同个师父,情谊非同一般。等寻到时机,我定会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努力让你调回的。”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装好人!”大概是认了命,小祥子也不再哭闹,只翻着眼睛冷笑的瞪他:“你以为贵妃是那么好相与的?呵,自作聪明的东西,小心一下栽进河里!”
“我只忠于陛下,又干贵妃娘娘何事?”慢条斯理的捋捋袖子,小顺子撩他一眼,“倒是你,瞧着整日往东宫窜,暗地却又和宫外那位有牵扯。结党营私,霍乱朝政,得亏陛下还不晓得,呵!”
当今的几个儿子里,封王住在宫外的仅贤王萧鸿熙一个。这话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原来
这小祥子明面上是太子的人,实际却是贤王派到东宫的奸细,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不服气的哼一声,小祥子还想再说,却有宫侍过来催促:“时候到了,赶紧带东西跟我走!”说着,讨好的冲着小顺子一笑,转头又狠狠呸他一口:“贱命一条,休要再摆主子的款,威风且留着下辈子耍吧!”
目送他连拖带拽被扯着走远,小顺子轻轻呼口气,终于定下心来。
同日,王贵妃将太子召至承香殿,委婉的将小祥子之事徐徐告知,太子听后方才醒悟,自己背着养母布的这步暗棋原来却是个细作,误入了他人的陷阱。
他虽贵为太子,于后廷中却势单力孤,只能依靠着贵妃。唯有母子俩同心协力,互帮互助,方能得成大业。
回到东宫后,萧鸿元立时处理了乱传流言、挑拨他母子关系的几个侍女,自此对贵妃更加尊崇,推心置腹,毫不隐瞒提防,却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