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地(1 / 2)
黑云压城,漫天飞雪。顾銛带着一队人,策马奔向前方的城。
时逢乱世,烽烟四起。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战场外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可这被热血儿郎拼死守护着的山河却从来都是一副淡定模样,天黑天亮,寒来暑往。
今年的冬天不见得比往年要冷多少,今年的雪也不见得比往年大多少。可是今年冬冻死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
天地不仁。
边关征战,流民何辜,偏又遇上这寒冬。
顾銛并不是有多不待见冬天,只是其余季节,各地的流民只要有口饭,就能活下去。运气好,打完仗还能安置一批。可到了冬天,每天都能冻死不少。每座城市,每日清晨,都有一队小车推着一摞一摞的尸体,扔到乱葬岗。每座城附近的乱葬岗,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端的是触目惊心。
流民离乡,不论是被迫还是投亲,总之都是为了活。可是哪里有活路呢?这一路行来,每条路,路边都三不五时出现或冻死、或饿死的尸体。
无论上几次战场,顾銛对于平民的死亡,都不能坦然接受。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顾銛能做的,就是办好自己手头的差事。
前面的县城叫吴县。这是一座北疆的小县城,县城并不大,是北方县城常有的样子。依稀能看到城门外也有一座座宅子,有的已经自连接成街坊。远远望去,一派恬淡闲适的生活气息。
那都是城中富户在城外置的宅子,渐渐连成片,到了夏季每月逢一逢五的日子还会有小的集市。
顾銛当年就在吴县生活了七八年,小城七八年间基本没有变化。顾銛来的时候,走的时候都是暮春,站在城外看那一派生机盎然,至今历历在目,久久不能忘。
…………
那时候吴县的集市偶尔能遇到吹糖人的师傅,两个大子儿吹一个小糖猪,景秋得一个糖猪能笑好几天。
那时候家里还穷,景和最初在铺子里当学徒,升了徒工每个月能拿十五文。每个月二十七发月钱,次月初一景和就会早点下工,瞒着其他兄弟悄悄背着景秋去城外上集。碰上糖人师傅就给景秋买一个小糖猪。
回家的时候还要躲着其他的兄弟,兄弟俩偷偷摸摸东躲西藏地回屋,把一个糖猪左掖右藏,脸上的喜色怎么都藏不住,一会儿工夫都要偷瞄十几次。偏还要装作“我们俩没有任何秘密”的坦荡样子。
接下来得有半个月,景秋总是幸福洋溢的。有时候半夜起夜,都要摸去藏糖猪的地方,伸出舌尖来舔一下。只敢舔一下,都舍不得嘬。
大部分时候,景秋是舍不得自己舔的,弟兄二人神神秘秘地对眼色,一先一后地进屋。然后颇为郑重地拿出那糖猪,景秋一定要看着景和舔一下,他才迫不及待地舔上去。
这都是因为有次景秋偶然间发现景和从来都不曾真的舔,每次都只是做做样子哄景秋吃,景秋还为此哭过。
一晃,景和都走了三年多了。
他离开这里也三年多了。
那时候,吴县的小集市当真热闹。
卖瓜果的妇人,卖花儿的少女,带着吴县方言特有的腔调轻声叫卖。细声细气的不知道是不是怕吓坏了那花儿。
曾经还有过戏猴儿的艺人,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景和带景秋看过一次。景秋打小就没见过鞭子,偏生那耍猴儿的还总要把鞭子甩得极响。景秋眼见着那些猴儿被抽的吱哇乱叫,吓得直哭,买了糖猪都停不下来。连着好几天,睡觉都睡不踏实,总要人抱着哄。
吴县偏远又清贫,不比永安京,没什么太严格的礼教。街上常常能看到带着幂蓠帷帽的姑娘小姐身边簇拥着几个丫鬟婆子出来看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