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相守(二)(2 / 2)
赵令眼眶一热,扭开头:“咱赵家还缺厨子?不成?”白玉一梗,瓮声:“赵家不缺,我缺,成么?”
“你!”赵令瞪眼回来。
赵淞僵坐在主座上,一双苍老?又锋利的?眼盯着底下的?女儿:“起来。”
声儿也是苍老?而锋利的?。
白玉没敢动:“您还肯认我不?”
赵淞绷脸:“你起不起?”
白玉心颤了下,到底不敢再忤逆,讪讪起身,抬头时,对上父亲一双泛红的?眼。
白玉一震:“爹……”
开口后,泪如线落。
白玉狼狈地?捂住眼。
屋里俩男人再次别开头,片刻,也狼狈地?捂住了眼。
***
赵家后厨。
方氏盯着灶前忙活的?男人,惊疑难定:“你……你竟还会这些?”
云氏站在边上,眼瞅着陈丑奴烧火、切菜、涮锅、下锅……也是目定口呆。
陈丑奴神闲气定,不多时即起锅一盘色香味美的?小菜来,拿起双箸,呈给方氏品尝。
方氏有些受宠若惊,怔怔把菜尝过,只觉鲜味十?足,口齿留香,一时更是刮目相看?。
“不错,是不错……”方氏回味口中菜肴滋味,朝云氏点头。
陈丑奴一笑,唇边两个酒窝漾开来。
方氏看?去一眼,那张面具只挡在他?鼻尖,唇边的?疤是一览无余的?,然在那俩深深酒窝映衬下,竟陡添了几分亲近感。
男人的?唇很厚,不是薄情?的?长相,再往上看?,眼眸黑,瞳仁大,干净,温暖,有令人心安的?力量……方氏心里几个起落,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人家菜的?缘故,竟觉这张脸也没先前瞧着那般瘆人了。
灶火正旺,陈丑奴往热锅里洒去姜蒜,呲一声,灶前青烟弥漫。
陈丑奴转头看?方氏:“娘去歇着吧。”
方氏陡然听?得这声“娘”,心肝一颤,鬼使神差:“诶。”
应完老?脸一红。
陈丑奴又看?云氏:“嫂嫂也去吧。”
云氏到底镇定些,虽然也“诶”,但毕竟是四平八稳地?搀着方氏走?了。
屋门?掩上,里面的?忙碌声仍犹在耳,方氏瞪大眼顺着胸口,走?开两步,又把云氏一拉:“不合适吧?”
女婿头一回上门?来,哪有叫人家下厨的?道理,百年不闻哪。
云氏拉住方氏的?手:“我瞧妹夫是行家,头回来,不露点本?事,您跟爹又怎么放心把彤彤交给他??”
方氏呐呐:“行家?难不成……是个厨子??不对……”
先前白玉分明说也是个走?江湖的?。
云氏笑:“谁说在厨艺上在行的?就非得是个厨子?哪?先前总听?令哥说彤彤打小就嘴刁,这下找着个能伺候、乐意伺候的?,岂不正好?”
方氏把“伺候”一词细嚼慢咽:“那也不妥吧,都做了人家的?媳妇,哪有成日让人家伺候的?道理……”
云氏道:“难怪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才一口菜的?功夫,您就被他?拿下咯。”
方氏大窘,拍着云氏的?手,一面“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地?嚷,一面心虚地?走?了。
晚宴就设在堂屋前的?庭院里,陈丑奴一道道菜地?呈上来,不消片刻,即把一张圆桌摆了个满满当当,瞧得赵氏一家眼花缭乱,大的?直眼,小的?垂涎。
饭菜上齐后,白玉倒酒。
酒过三巡,席间氛围终于活络。
“家里是……开酒楼的??”赵淞刚尝完那盘外焦里嫩、酸甜可口的?糖醋鱼,喝着酒,脸上三分微醺,眼里的?审视之意却?依旧逼人。
陈丑奴忙坐正,不及答,白玉抢道:“哪家酒楼能做出这么贴合您口味的?菜?您女婿是上天入地?、锄强扶弱的?当世大侠,专门?……”
陈丑奴一颗心砰砰乱跳,抢回来:“刻碑的?。”
赵淞:“……”
赵令:“……”
白玉:“……”
“刻碑。”赵令闷下一口酒,唇边还有点冷冷笑意,“那一个月,能赚多少月俸?”
陈丑奴不以为意,如实?道:“一块碑两吊钱,多时,一月能赚六七两。”
赵令点头,撇着个眉,脸上鄙薄之色明显。
白玉咬唇,还没反诘,那边方氏着急道:“那……你家在何处,家里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陈丑奴会意,答:“家在岳州三全县的?东屏村中,有一间小院,四间房,只我与彤彤住。”
方氏听?着“一间院”、“四间房”,心下稍安些许,可一回味又是在村里,家中还无下人伺候,不由又暗暗蹙眉。
“那,光只刻碑,够你俩生活不?”方氏细瞧白玉上下,总觉着髻边花钿不够亮,衣裳布料不够新,忍不住又问,“家里有地?没有?是你和彤彤自己去种,还是雇人去种?种下来,一年的?收成大概……”
白玉终于忍耐不住,截道:“我们的?地?不在岳州,在灵山呢,方圆百里都是,雇的?人,可能也就四五百来号吧……刻碑嘛,还是够我们生活的?,要实?在不够了,就回灵山去,无恶殿名下一大片家产等着他?去继承呢……”
陈丑奴撞一撞白玉胳膊肘,白玉斜他?一眼,不理会,然仅只这几句,已?把包括赵淞在内的?人唬得变色了。
“灵山?无恶殿?”赵令瞪大眼细看?陈丑奴,一脸骇然。
白玉扬眉:“对啊,你妹夫姓陈,名泊如,乃东山居士后人,无恶殿当今主人赵弗之子?,还有——一年前横渡西峰与藏剑山庄大公子?一并手刃奸贼乐迩的?大英雄。”
白玉眉飞色舞,刻意把“大英雄”三字咬得重重的?,赵令瞠目结舌,不及反应,大儿子?赵京已?在边上拍手赞叹:“大英雄!”
边上念彤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大咿咏!”
赵令耳根胀红,扭头看?父亲赵淞,赵淞轻咳一声,微抖着手去举酒杯,杯里却?是空的?。
陈丑奴忙给他?提壶倒满。
赵淞牵唇,笑着化解脸上尴尬,举杯敬他?:“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赵某眼拙,惭愧。”
陈丑奴受宠若惊,忙又给自个杯里倒酒,碰杯时人都微微站了起来:“敬岳父大人。”
赵令耷拉眼皮坐在对面,闷不吭声,白玉反诘完,已?然神清气爽,举杯对他?:“来,我敬你。”
一餐饭罢,已?是月上树梢,方氏吩咐下人收拾庭里残局,云氏命人给陈丑奴、白玉安排住处。
这厢忙活完后,白玉又被方氏请去屋里叙话?,陈丑奴把人送走?,想了想,去后厨拿了两小坛酒。
行至赵令院前,果然见一人屈膝坐在屋檐上,侧脸映着泠泠月色,眉眼间跟白玉有几分神似。
有微风卷过,赵令转头,身边已?坐了个男人,沉默,魁梧。
脸上月光被他?遮去,赵令盯向那两坛酒。
陈丑奴送一坛上前,示意赵令接。
赵令嗤一声,接过后,开坛即饮。
一字不言。
饮去大半,方道:“知道以前是谁坐在这儿跟我一块喝酒吗?”
陈丑奴喝得慢,闻言正饮着,放下酒坛后,方答:“李兄,兰泽。”
赵令看?他?一眼。
陈丑奴道:“我们之前曾约过喝一场酒。”
可惜没能喝到。
赵令啼笑皆非:“两个情?敌,喝什么酒。”
陈丑奴笑:“心意一样,即可喝酒。”
赵令蹙眉,捧着酒坛又灌了一口,朗声:“他?找了我妹妹六年。”
陈丑奴眼睫微颤,继而道:“我会陪令妹一生。”
风弄树影,月上中天。
赵令红着眼,扭回头看?男人:“说到做不到,是孬种。”
陈丑奴微笑,重复他?的?话?:“说到做不到,是孬种。”
赵令绷紧腮帮,手上一动,两个酒坛碰了一下。
“嘭——”
音铿锵,酒滚烫。
***
次日,白玉起床时,枕边已?没人,行到院中一看?,男人竟在抱着念彤玩耍。
院角的?椿树繁茂如云,碧翠的?枝叶间点缀着一串串毛茸茸的?嫩黄花蕊,念彤嚷嚷着要看?,陈丑奴娴熟地?把人一抱,举高至树枝前。
一片金绿拥入怀里,念彤眉开眼笑,胖嘟嘟的?双手这里抓来,那里抓去。
云氏在边上笑:“瞧瞧这才多久,就黏着人家不放了。”
赵令坐在石凳上,拂去衣上落蕊:“留神些,别长大成个白眼狼。”
云氏拿他?无法,暗暗朝白玉摇头。
白玉挑唇,大步走?到赵令对面坐下,捡起碟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子?不教,父之过。”
赵令瞪她一眼。
白玉看?云氏:“嫂子?,我瞅着我哥这双眼比小时候大了不少,是天天瞪眼瞪出来的?吗啊?”
“你!”赵令气得脸又青又红,边上云氏忍俊不禁。
白玉朝赵令吐吐舌头,又拿一块糕点塞嘴里,刚嚼一下,忽然捂嘴一呕。
陈丑奴立刻看?来一眼,眼神微沉。
赵令也蹙眉:“怎么了?”
白玉捂着嘴平复片刻,摆手:“没事。”
边说边嚼嘴里的?米糕,可那股恶心的?感觉却?还没散去,小脸都白了一圈。
赵令坐正,把人细细端详:“昨天喝多了?”
白玉仍是摇头,赵令便要再问,云氏忽然把他?衣袖轻轻一拉。
赵令转头,对上妻子?意味深长的?眼神,脑中灵光一闪。
陈丑奴瞧白玉不大舒服,已?放下念彤赶了过来,坐在边上,替她抚着后背顺气,赵令看?回白玉,唇边难掩窃笑:“说起来,你俩也成亲两年多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要些小东西了?”
白玉没好气白他?一眼:“你也催我生孩子??”
赵令琢磨着这个“也”:“昨晚娘也催你了?”
白玉脸微红,不应。
赵令贼笑:“不过,眼下大抵不用催了。”
白玉狐疑。
陈丑奴看?向自个大舅子?,也狐疑。
赵令跟云氏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丑奴:“耶,终于成功了。”
肥珠:“恭喜,要做奶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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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写回东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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