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见(一)(2 / 2)
小丫鬟心?中震动,视线又往下移,略过男人下巴处狰狞、蜿蜒的疤,瞳孔微缩。
白玉虚眸:“不信?”
小丫鬟一震,忙敛回神思:“奴婢这便去通传,还?请三位稍后。”
微风卷过,白墙外浮起馥郁幽香,李兰泽望着小丫鬟远去的背影,开口道:“庄中丫鬟同乐迩可有联络?”
白玉自知他所忧为何,坦白道:“乐迩的确在庄中安插有眼线,不过?,这些线人全由天玑统管,如无意外,不会上报。入庄后,我会想办法跟天玑联系,争取压住我们进庄的消息。”
李兰泽点头,又道:“你们为何事找赵弗?”
白玉不料他突发此问,看一眼陈丑奴,心?念微转,忽而道:“你跟陈大哥又不是不认得,何不去问他?”
李兰泽眉梢一动。
白玉眼神如炬,又审视两人。
早先在剑宗外的石洞里重?逢时,陈丑奴自言是因李兰泽所托,方不惜跋涉前来相救,照此说来,两人交情应该匪浅,可这一路,别说是一字交流,就是一个眼神,也没见两人对上过?。
白玉思及心?底对陈丑奴的那份猜测,大着胆道:“这一路来,也不见你们谈话?,真怪。”
李兰泽欲言又止,只好去看陈丑奴,然而两人相顾之下,更是静如水止。
谜底昭然若揭,白玉看在眼中,掌心?不禁浸上津津薄汗,低声道:“算了。”
前来回话?的竟是明鹄,且来得十分之快,行走间,素来沉寂的脸上带一丝诧然。
镜花水月一度与世隔绝,明鹄不知东山居士后人重?现江湖,也是情理之中,白玉整理思绪,寒暄后,又把登门之意复述一遍。明鹄侧耳听着,双眸不时自陈丑奴脸上略过,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若无尊主旨意,外人不可拜访夫人。”
门外三人俱是一怔,白玉强压不悦,微笑道:“陈大哥乃东山居士孙儿,论起辈分,当叫夫人一声姑姑,如何算是外人?”
明鹄不置可否,只把白玉和?李兰泽各盯去一眼,白玉啼笑皆非:“我们上回喝掉你那么多珍贵药草,今日特意前来报答,你也要撵走?”
明鹄眉峰微动,眼底戒备之色悄然散去,片刻道:“几日?”
问的是住几日。
白玉神色稍霁:“三五日吧,不过?也看夫人心?情,万一她与陈大哥一见如故,想留我们个十天半月,也是可能的。”
明鹄扬唇轻笑,却道:“三日。”
白玉蹙眉。
明鹄道:“不然,请回吧。”说着,便要关门谢客。
李兰泽探手把门抵住,双眸坚定,微微一笑:“三日。”
明鹄沉默,继而道:“夫人午时饮酒过?多,眼下刚刚入眠,恐怕要明日方能会客。”
李兰泽道:“无妨,我们等。”
明鹄沉吟不语,视线又自陈丑奴脸上略过一次,方松开手,后退道:“请。”
镜花水月不大,白玉和?李兰泽上回居住的是唯一一处客院,总共五间房,正北一大间,东西厢房各两间。
明鹄亲自把三人带到后,李兰泽避开上回住过的跟白玉相邻的西厢房,自去东厢房下榻,放行李时,隔窗一望,竟见陈丑奴和白玉各自进了不同的门,一时眉心?微蹙。
明鹄细心?,又吩咐丫鬟过?来洒水扫地,后厨准备酒菜,里里外外一应安排妥当,这方去了。
是夜,风声飒飒,小苑里树影摇动,金桂坠香。白玉在书案前写下一张信笺后,折叠起来,藏于袖中,继而吹灭烛火,从窗口悄然翻出。
不多时,隔壁一扇屋门寂然打开,陈丑奴戴着面具,信步走出月洞门,在风移影动中穿廊而过?。
刚刚在饭桌上,他饮了些酒,并不多,可此刻脑袋竟有些昏沉,诸多沉寂多年的片段不住地在心底搅涌。
爷爷过世前,并没有提过?和?赵弗、顾竟相关的一句,关于那段沉痛的过?往,他确乎是在顾竟的书斋内第一次触及。
本来,尘埃落定,逝者已矣,他并不准备深究。即便在离开时,眼前闪过那一幕可怕的梦境,他也并没有去抽丝剥茧的念头。就如当夜在客栈,他对白玉所说——我的脸,已是如此了。
毁了,坏了,冷眼遭过了,非议受过了,二十八年都这样过了,再去深究,似乎没什么实质的意义。
况且,不过?只是区区一个梦境,连爷爷都不萦于心?,他去究,又能究出什么来?
总不能因为顾竟叱骂赵弗阴毒,赵弗便是那梦魇里的人影。
可是,也是那一夜,当白玉的唇又一次吻过他脸上的那些疤时,当爱人的泪水烫过那些曾让他深恶痛绝的痕迹时,他心?底突然迸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为什么,爷爷从不把他的梦境放在心里?
白玉在树下摸过他脸上的疤时,说:谁划的,我帮你划回去。
爷爷也无数次抚摸过他的伤口,无数次地替他出气,出头,可是爷爷从来不说,你的脸,谁弄的,我给你弄回去。
爷爷是那样认可他的疤,甚至于耗费多年,让他自己也去认可。
仿佛那些疤,是他与生俱来的。
可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与生俱来的疤呢?
……
一阵疾风穿廊而过?,卷得廊下枯叶冲天,陈丑奴伸手按住胀痛的太阳穴,走下回廊时,脚步一顿。
回廊外,树影遮掩小亭,李兰泽白衣胜雪,屈膝坐于石柱下,眉眼沉静,静得仿佛是在等他。
陈丑奴望过?去,不语。
李兰泽似已习惯,一笑。
笑完,他终于开口:“夫妻二人,竟还?要分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