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桃花看邪(2 / 2)
阴阳眼极度稀少,敖宴没想到他会遇见。他看着虞长乐的双眼,少年此时睫毛低垂,显得瞳仁格外漆黑,黑白分明。这样一双眼睛,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天地乾坤、万象万物。
“你愿意告诉我吗?阿苓。”虞长乐觉得阿苓虽然跋扈了些,却不像坏人。
两双眼睛连同一双猫眼,同时盯着阿苓。
没想到,阿苓一愣,道:“你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他只以为虞长乐暗中用了风邪铃,“别提了!真晦气。还不是那个芥子城城主!”
虞长乐道:“其实也没有很明显……”只有淡淡的一缕,像棉絮一样缠在他身上。
阿苓往自己身上拍了张净灵符,打开了话匣子愤愤地抱怨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芥子城,是上宛的一个小城。我奉……呃,奉家主之命来到芥子城,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有人报告芥子城城主家闹鬼,我家暂时抽不出人手,只派了我一个。
“没想到那城主听也不听就把我赶出来了,还扣了我的风邪铃。我出来在客栈住了一晚,就发现玉佩丢了。真是祸不单行。”
阿苓气来了,狠狠嚼了一口面,“一个芥子城,小如芥子,城主还敢给我脸色!”
敖宴对富家子弟脾性再了解不过——东海龙族的龙,少年时几乎都是一等一的纨绔。这阿苓一身少爷脾气,听他叙述却仿佛在家中不是什么重要地位。
现今,灵门多占据一方,守护一方平安。世家有大有小,但多受尊敬,只因灵师解决的都是常人处理不了的问题,其中许多都十分凶险。
城主是普通人的官职,按理说,他没有不尊重本地灵门世家的道理。灵门亦不参与凡人之争,除了除邪祟外少与凡人交集,因此愈发显得缥缈出尘。
敖宴简短地给虞长乐讲解了一番。虞长乐点点头,为这误打误撞牵扯到的异事暗暗兴奋起来:“那,城主家里果然有邪祟吗?”
“怎么没有!”阿苓道,“风邪铃响个不停,但他非说自己能解决,派人把我给请出去了。风邪铃都没还给我!”
虞长乐奇道:“那位伊城主也是灵师吗?”否则怎会说自己能解决?
“伊栋梁。”阿苓毫不顾忌地直呼其名,“这人据说早年曾到我家修过学,也去拜访过映鹭书院。可惜,大约是天资不行,在外面游历了好几年,还是回去做他的凡人官了。”
茶棚老妇在一旁听了许久,道:“仙客们,你们说的是伊城主?”上宛繁华,普通百姓也对灵门多些了解,老妇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便改称“仙客”了。
阿苓支吾道:“呃……”其实芥子城还真不能算“小如芥子”,他随口骂骂,就被听到了,顿时有些尴尬。
“老妇我家住在芥子城,儿子媳妇打理的这个茶棚。近日儿媳生了个胖娃娃,老妇我才代为打理茶棚。”老妇笑呵呵的。
“伊城主是个好人啊,我孙儿诞生,城主府的官还送了鸡蛋来。老身觉得,大约是城主古板了些,才惹得小仙客不快。”
“我想想……伊城主最近得了高升的令,明年就要搬出芥子城了。近日城主府准备翻新了,可能是因此才不愿意见小仙客的。”老妇继续道。
在别人因喜事府邸翻新时去说人家里闹鬼,有邪气,谁都不会高兴的。无怪乎伊栋梁不给阿苓好脸色。
且阿苓瞧着才不过半大少年,身边一个仆从都没有,说服力确实很低。
翻新——这是一个阿苓没有提到的关键词。
“翻新?难怪!……”阿苓脱口而出,但很快想起“在非涉事凡人前不语怪力乱神”的共识,便打住了话头。“我去时他还没开始翻新,也没告诉我。我要再去一趟!”
“我也想去,”虞长乐道,“搞不好这是我下山来第一次除邪祟呢!好不好,阿蓝?”
阿蓝道:“耽搁。多事。”却也没反对。
虞长乐满足地去结账。回来之后点头向敖宴道:“果然是金子值钱,婆婆也是这么说的。”
敖宴不置可否。
“敖宴,宴宴。你之前是不是在关心我呀?”走在路上,虞长乐靠着敖宴低声问,笑意好似在说“我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
敖宴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微微皱眉:“谁是宴宴了??”
虞长乐比划道:“一把就把我提起来了,要不然我就摔倒了。还在阿苓面前护住我。”
龙二太子嗤了一声,以示否认。
“我师祖说,这叫‘嘴硬心软’,就和阿蓝一样。”虞长乐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心里一高兴,话就变得特别多,“是不是?这个词应当是这么用的吧。”
敖宴苍白地沉默了一会儿,哼道:“你觉得是就是吧。”
怀璞老人养大虞长乐,可以说是放养大的。虞长乐记得自己三岁时,膝盖上不知怎的摔了个大淤青。
那是记事以来的第一个“大灾难”,也是他第一次深刻地知晓疼是什么滋味。
但怀璞老人拎着哇哇大哭的小虞夏,忧愁道:“这么细皮嫩肉的,可怎么办呢?”
——最后也没怎么办,只哄他不要哭了。哄了几句就放在一边,虞夏哭得天昏地暗,最后哭不动了,只好打几个哭嗝自己爬起来。
怀璞本体是个皮糙肉厚的千年乌龟,大概是不知道人的躯体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人的幼崽。
那之后虞夏摔还是照摔,哭还是自己哭。整个幼时,虞夏身上就没有不带青紫的时候。碧落山那么大,一块石头就能要短手短脚的小孩儿一条命,虞长乐觉得他没有把自己作死真是天道保佑。
反正摔摔又不会怎么样。
可是,会疼啊。
跌倒前被拉起来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虞长乐为这件小事心里美滋滋了半天。他转过头,道:“谢谢你,我很开心。认识你真好。”
“……”
好半晌,虞长乐才听到他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