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灾后下(4-24(1 / 2)
“嗤!说的好似你现在的命归自己似的。”正端着?碗猛扒饭的张发财见缝插针的放了句嘲讽,然后接着?风卷残云般的吃着?自己的晚饭。杜玉娘登时被气了个满脸涨红,有心想驳斥两句,内心话?却又不好说得,毕竟论理她生死就该是主家的人,主家要她的命,她也不能有二话?,有感而发的表忠心,反倒显得她没理。张发财正是瞅准了此点,故意气她好报前日的一脚之仇。杜玉娘不擅吵架,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的咽下了!
而就在这几个不省心的打手斗嘴的功夫,吃饱且放松下来的彭弘毅再也抗不住汹涌的困意,脑袋一歪,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睡死了过去!旁边的杨景澄唬了一跳,赶紧探查他的鼻息,发觉他尚有呼吸,才放心了下来。这是累的多狠呐?
彭弘毅的长随平安也耷拉着?眼皮,勉力解释道:“好叫世子知道,我们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说着,他又窘迫的道,“我们老爷脚上都是泥泞,烦请世子借点子清水与我们,好歹替他清洗清洗,以免染了疫病。”
洪水来袭之时,干净的清水有时候比粮食都难得。幸而他们离京虽匆忙,该带的倒没落下。譬如出门在外常用的明矾,他们便带了不少。这几日众人饮水做饭全靠它?沉淀的雨水。不过此刻存的雨水已然不多,只好去荷花池里打污水来处理,聊胜于无。
平安早累的不行,然彭弘毅已经睡的不省人事,他只得守着?水盆,一点点看着?浑水逐渐变清。杨景澄的众随从亦疲倦不堪,压根没功夫理会彭弘毅的人,一个个着?急上火的讨论今晚上哪睡觉的问题。
今次的洪水实在太大,足足淹了近两层楼高,因此家里休说铺盖被褥,便是地板此刻也是湿漉漉的睡不得人。说来说去,众人都觉着?唯有阁楼能勉强对付。然南边儿的阁楼皆是当仓库使的,里头好厚一层灰。大抵也就甚脏活累活都干过的丁年贵等人,与上过战场的马桓能勉强对付一宿。其余的从杨景澄到龙葵,哪吃过这苦头?何?况十几个下人围着,也不能叫杨景澄受如此委屈。不得已,从昨天半夜便开始上屋顶避水的众人,又拖着?沉重的步伐,上阁楼清理临时落脚之处。
那厢在上蹿下跳的收拾,这厢平安终于等到了清水。赶忙把自家老爷的鞋袜带裤头皆扒了下来。杨景澄借着?灯光瞧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彭弘毅的双脚已经泡的好似两只发面的大馒头,脚底一层层的,竟不知是泥沙还是掉下来的皮。怪不得平安强打起精神也要替主家清理,若是不管,岂不是得生生捂烂了去!
清水珍贵,平安等人也不好意思没完没了的讨要。替彭弘毅清理之后,几个长随从怀里掏出帕子,就借着?那点子水,轮流擦着自己身上的泥。杨景澄在旁安安静静的看着?,直到他们艰难的擦洗出个模样,他方侧头对丁年贵轻声道了句:“多谢。”
“嗯?”丁年贵一头雾水。
“堂堂知府都如此狼狈。”杨景澄诚恳的道,“我若没你们照应,现有命没命且是两说。”
杨景澄知道洪水过后定然哀鸿遍野,可他被众人护了个严严实实,对洪水到底能有多惨烈,总隔着?一层纱。直到亲眼见到了彭弘毅的模样,无论是他的饥肠辘辘,还是发泡的双脚,都让他以最直观的方式感受到了洪水对人的折磨,或许比诏狱里更可怖。
也侧面反映了丁年贵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做了多少事?,才能让自己在滔天的洪水中安然无恙。能做一地知府的,莫不是人中龙凤,他的随从幕僚亦非等闲之辈,彭弘毅却险些饿死。可见丁年贵跟在他身边,确实屈才了。
丁年贵笑?了笑?没说话?,果真让杨景澄落到彭知府的境地,他们十几个人就该死了。再说,他们与正儿八经的地方官不一样,不是在杀人越货便是在严刑拷打,民生是甚全然不知,阴谋诡计倒是装了满肚子。时日长了,少不得养成了往最坏了做打算的习惯,凡事不敢有丝毫侥幸,以免怎么死都不知道。他们其实亦不知洪水竟能淹至二楼,可他们就是朝洪水淹三四楼预备的,自然尚有余裕。
不过,既是几十年也未必能赶上一次的天灾,有些事?实非人力可强求。二进的阁楼上除了储存的少量粮食与干燥的柴禾外,一无所有。勉强擦过的地板,依然充满了呛鼻的灰尘味。被几个长随七手八脚搬上来的彭弘毅鼾声震天,与长随们此起彼伏的鼾声连成了一片。
杨景澄盘腿坐在地板上,在躺下与硬撑到明日再睡之间纠结。青黛、石英和秋巧三个丫头守在旁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心疼她们家从没遭过罪的大宝贝世子。这要是写信送回去,怕不是慈宁宫的老太后都得哭出声来。杨景澄笑?着?揉了揉青黛的头,然后果断的躺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闭眼睡觉。
夜里又下起了暴雨,动静再一次惊醒了所有人。好在水位维持着?傍晚时的原样,不曾暴涨。丁年贵低声指挥着男人们搬缸搬盆,往屋檐的各角接水。宅院里的井水不知何时才能喝,近期的饮水只能靠老天赏的雨了。
天亮了,又是半宿没睡的众人累了个人仰马翻。杜玉娘站在走廊上,看着?天井切割出来的狭小的天空中未散的阴云,心里沉甸甸的。杨景澄走到了她身边,问:“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