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2 / 2)
至于两旁鳞次栉比排下去的二层小楼,就远不如了。里面坐的先是内宫有脸面的女眷们,再往后是外命妇。而这些夫人们的郎君,则都坐在一楼,直面着马球场呢。
离得这样近,固然能看得更细致些,但一场马跑下来,汗味、牲口味、扬起的泥土,夹杂袭来,那可有得受。哪里比得上居高临下、一览全局呢?因而这些素日里尊贵讲究的宗室近臣们,此时可谓既荣耀自得,又苦不堪言。
皇帝选出的这四队人马,一半是宫中自己养着的,一半是各处网罗来的,半月前抽签分出了阵营,紧赶慢赶地磨合训练了一段日子,今日上了场,知情的人都暗道一句有看头了。
头一场是福安队比上康宁队。德音举着扇子半遮前额,指着场中一人道:“父皇,那个骑五花马的不是初儿弟弟的伴伴么?”
皇帝点头笑道:“德音眼力真好,赏你荔枝吃。”
“谢谢父皇!”德音欢喜地举起那并枝的两个荔枝果,给皇后看过,又分一颗给容真。
“我不吃,多谢姐姐。”容真垂着眼回绝了,而后端着自己面前的酸梅汤啜了一口。
“姊妹俩都是懂事的,只是何须这样谦让呢?”皇后见皇帝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连忙解围:“容真,将这碟糖缠胡桃端去,和你姐姐一块儿吃。”
“是。”容真这才起身,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白玛瑙碟:“多谢母后。”
皇帝见状便笑了一声:“朕倒要尝尝,皇后的吃食里比朕的多加了什么不成?”
皇后嗔怪地乜了他一眼,德音已捏着糖缠接口道:“父皇,是因为这糖缠雕成了花儿的图案呢,多有趣。”她又故作高深:“不过呀,还是没有妹妹雕的好看。”
“你竟会雕刻?”皇帝这下是着实感到意外了,问容真道:“朕怎么不知道?”
“儿臣雕得不好,”容真嗫嚅道,“怎可拿出来贻笑大方。”
皇帝终是无奈:二女儿就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逗也逗不出一句多的话。
他转向皇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老八这是又作什么呢?”
皇后顺势往外一望:原来是一场赛终,八王妃心疼八王,竟打发人请他往楼上坐呢。
皇帝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老八自幼就不守规矩,皇考在时,念着他年纪小,每常宽恕,益发叫他有恃无恐了!”他在原地踱了两步:“朕即位以来,念及手足情谊,对他亦是优容有加,如今看来,倒是宽纵错了!”
皇帝这番话,显然不单指今日换座一桩小事,皇后及德音公主皆起身拥过去劝解,在场宫人更是跪地谢罪。
独杨太后泰然自若,冷眼瞧见容真公主缩在角落,咬唇忍泣,便低声对席嬷嬷道:“好嬷嬷,你去将二公主引到我这儿来。”
席嬷嬷拗不过她,只得去了,略安慰了两句,所幸容真肯点头,跟着她过来了。
“容真乖,不怕的。”杨太后其实也不会哄孩子,只教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喝茶茶?吃糕糕?”
“嗯,想吃赤豆糕…”容真有些难为情地抿嘴笑:“谢谢皇祖母。”几岁的孩子其实学东西最快,记性又好,一天比一天知事,并不像大人以为的那般容易唬弄。
“来,吃罢。”杨太后怕她噎着,只掰了小半块糕先给她,再抬起头时,就听见皇帝已经吩咐下去了,中场休息就看瑞王当众挨板子。
她心中轻嗤了一声,不像旁人想笑又不敢笑。伸手替容真捂住耳朵,又见皇后也教德音背过身去了,正软言细语地替皇帝顺气。
“奴婢见过爷爷娘娘,爷爷娘娘称心遂意。”忽然一个极稚秀的小内侍被领着上来了,皇后没见过他,皇帝却是认得的,道:“你瞧朕这会儿是称心遂意的样子么?”又撒了顿火,才问:“做什么?”
小内侍倒没被他吼怕了,只是扭扭捏捏的,又将杨太后、皇后并公主们觑了一遍,才道:“湄嫔娘娘差奴婢送一柄扇子来,说她不得在皇爷跟前服侍,唯有呈上常日为皇爷扇风的扇子,聊表寸心。”
若是没有刚才这一出,皇帝兴许一舒心就叫湄嫔上来了,可小内侍这话递得太不是时候,正好和下去传旨打瑞王板子的内侍擦肩而过。皇帝只觉越加不痛快,喝骂道:“不晓事的东西!滚下去!”
小内侍被喝懵了,真如皇帝所说,连滚带爬地下去了。
“湄嫔?”杨太后的声音不高不低:“付嬷嬷,可是那日要教导你宫规的湄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