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金谷(2 / 2)
似乎被无视更加令人羞恼,耳畔无聊的闲言碎语愈发大声了起来,终于打断了周嫣的思绪,扭头望了过来。
她有一双明澈如泉的眸子,丝毫不掺杂一丝杂质,仿佛能照进人心底,令人不自觉的便自惭形秽。
“阿嫣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女郎,还是说此地风俗便是如此?”
所谓的洛阳名门,怕也是名不符实吧。
周嫣很少这样说话,主要是从小到大,没人敢惹她生气。但这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二女同时涨红了面颊,涌到唇边的话又生生吞咽了回去。其中一个似乎有些不服气,想辩驳两句挽回颜面,却被同伴一下拉住了袖子,低声在她耳畔嘀咕道:“她是王氏兄妹的亲表妹,又是周氏嫡女,若得罪了她,今后咱们也别想受邀再来这样的场合了。”
那女郎被同伴一劝,也冷静了下来,寻思片刻,赌气低声道:“恨我怎不生于五姓世家中,同样是嫡出,差别竟如天上地下般悬殊。”
那女郎正叹息着,不经意间抬头朝岸边扫了一眼,在望见一个婀娜有致的素衣身影后,忽然眼前一亮,余光偷瞄身侧不远处正朝溪边眺望的周嫣,缓缓弯了弯唇角,忽然放开声音道:“要说我们洛阳,风姿最好的顶数卫蘅了。”
她身侧的同伴在片刻后领悟到她的意图,故意问道:“这话如何说起?”
“自然是有我的道理。”那女郎状似不经意的轻瞥了周嫣一眼,几乎一字一顿的说道:“能惹崔郎奏一曲《凤求凰》的女郎,这世间又有几个?”
传闻从来都是无孔不入的,尤其是关于崔郎的传闻,再微小也是大事。
温煦的荷风从湖面刮过,拂起岸边少女柔亮的秀发。她轻盈的身躯仿佛一只素蝶,纵被千娇百媚的繁花环绕其中,却反而更衬出她的高贵不凡。
这是典型的洛阳美人,与生俱来的高傲不但刻在骨子里,还会在眉宇间显露出来。奇怪的是,王氏姊妹却不是这样的,她们大多数时候的表情都是平静温和的。周嫣曾经就此问过表姐们,她们说大概我们不是典型的洛阳女子吧。
原来,崔琰喜欢像卫蘅这样标准的洛阳美人。
这个认知令周嫣有些食不知味,就在她端着羹匙的手第三次停在半空中时,有人轻易的从她手中将羹匙夺走,王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凌霄绽放的花,比乖乖养在温暖花圃里的花,更易惹人生出攀折的心思。纵使两者生长在同一座花圃中,但位置不同,生得高些才更方便被更多人看见,生出攀折的心思来。”
王轩将羹匙丢给侍女,接过沾湿了的巾布优雅的擦了擦手。身为男人,他自认比周嫣更加懂得男人。
有道是迎难而上,越难到手的才越觉珍惜。
玲珑体贴的将一只新汤匙放入周嫣手中,暗暗瞪了王轩一眼。自家女郎是什么身份,那个卫蘅又是什么出身,也配和自家女郎相比?卫氏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二三流世家出身,别说嫡妻,将女儿嫁给崔郎做妾都不配!
樱桃嘴快,已脱口而出,不满道:“轩郎此言差矣,温室之花既娇且贵,不是什么随意什么野花野草可比拟的。且有些花草虽生在高处,可那凌霄之态也不过作伪罢了,如此造作之态,真名士如何看在眼里?”
周嫣眼前一亮,赞许的朝着樱桃笑了笑。
王轩不以为然的道:“你们女郎不论见地如何不凡,究竟也只是在室之女,不懂这些道理。”
周嫣不去理会他,匆匆用过饭后便去寻表姊们说话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宴饮不断,琴瑟清谈之声不绝于耳。
这日夜里,崔氏在金谷园宴客,王氏姊妹、周嫣、王轩、王辙,还有其余几个王氏子弟都受到了邀请。甚至连谢十五郎都来了。
席上很热闹,摆了流觞宴,各色精美菜肴都浮在水面上,想吃什么就有仆人用竹竿将水面上盛着佳肴的木盒拉过来。夜风清凉,月明星稀,席上各处角落的空地上摆了数处篝火,用价比黄金的香木助燃,火光冲天,香气缭绕,三里之内皆可闻到。
众人又是畅饮,又是清谈,兴致高涨之时还奏起琴来,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谁忽然奏起了《凤求凰》的曲调,殷焕支着凭几站了起来,胳膊搭在美姬的肩膀上,醉醺醺的嚷嚷道:“谁弹的《凤求凰》都不如那日洛河之畔崔郎即兴之作。”
在场众人有知道此事,也有不知道的。见不知道的人面露震惊之色,有人哈哈大笑着打趣道:“难得难得,不知道崔郎奏曲子之时雌凰可在场,可有听见?”
席间众人切切私语,一旁的谢恭听到了,放下酒盏,解释道:“当时我便在场,据九郎所言,他不过一时兴致所至,随手一弹罢了。”
崔琰坐在一旁席上与名士连诗,恰逢兴味正浓时,并未留意这边的动静。
周嫣虽和王氏姊妹坐在一处,却一直支着一只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谢恭的话,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又有些淡淡的失落涌上了心头。崔琰并不是为卫蘅弹的这支曲子,也许他还未有心上人。
她有些失神,连不小心错端了王丽光的酒杯都没有留意。
“噗,咳咳。”周嫣用袖子掩着嘴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侍女和王氏姊妹忙朝她望去。
王丽光和王徽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丽笑道:“你一向不喜饮酒,怎的偏饮了我杯里的酒呢?”
她边说着,边意有所指的朝着崔琰的方向望去。
周嫣面上艳红若晚霞,灯下望去,瑰丽不可方物。偏又因为方才呛了一口酒,又饮不惯酒中辛辣味道,眼里汪了一包泪,盈在眼眶当中,火光下望去,更觉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