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西市(2 / 2)
翠儿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匆匆跑出去,回来时,身后跟着个伙计。
祝银屏站起身,正要掏钱,伙计却制止道:“西二间的客人帮您付过了。”
祝银屏没反应过来,手顿了一下,伙计嘴角翘起,道:“您这边刚一落座,那头一位公子就和小的说了,无论您今天点什么,他都包了。哎呀,说起这位公子,那可是仪表堂堂,风流——”
“可是那位穿赭色道袍的?”这帮店伙计讲起话来都是套路,祝银屏不理他,探出头去瞧西二间,正巧那边也有人望过来。
祝银屏的心一沉。
伙计突然被打断,咽了口唾沫,瞧瞧这边,看看那边,又重新挤出个笑脸:“哎呀,可不正是这位公子么,我还说公子怎么不留姓名,原来二位早就认识呀!”
在伙计看来,这不过又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旧戏码,那公子出手阔绰,伙计得了不少赏钱,当然有成人之美。
祝银屏有些恼怒。
那赭衣公子她的确认识,不是旁人,正是金四娘的未婚夫许寿春。
许家书香门第,累世为官,许寿春的曾祖许耀庭更是今上东宫时的辅臣,祖父、父亲也都颇受重用。许寿春是许家嫡系的次子,二十岁时家里给捐了监生,前途一片光明,他本人性格温和多情,从小就很讨妇人们喜欢,长成后更是颇受青睐。
祝银屏却十分看不上许寿春,即便没有金四娘和她作对,她也不太欣赏许寿春性格黏糊、人云亦云,小时候打哭过他好几次,还给他取了个外号“许嬷嬷”。
可随着他们年纪渐长,许寿春倒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即使有了未婚妻,每次见到祝银屏还总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祝银屏从前闲极无聊,偶尔也会回应他,无非想看金四娘柳眉倒竖,逗乐子罢了。
今天这种状况,才没功夫理许寿春,祝银屏面色一凛,从钱袋子掏了几块碎银扔到桌上,故意提高音量道:“谁用他付了?多管闲事!”
说着,目不斜视地从许寿春面前走过,一扭身下了楼。
外头的雨势倒还更重了些,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像小石子一样,敲出噼啪的声响。
祝银屏走得很急,刚刚干透的绣鞋和裙角,又一次沾湿了。
翠儿还来不及阻拦,她半个身子已经进到了丰瑞祥的房檐下。
丰瑞祥的铺面很大,三面墙壁的货架上都累满了绸缎布匹,这边同样客人稀少,柜台前只有零星几人在挑选。掌柜眼睛尖,祝银屏还没进门,他就迎了出来,双手接过她和翠儿手里的伞,又马上吩咐小伙计上茶上给二位暖身。
祝银屏前世虽很少到铺上来,却也认得这位掌柜,这个瘦巴巴、脸上褶子很多的中年人名叫周仝,自丰瑞祥开张以来就在,他为人机灵周到,记人脸更有一套,可以做到过目不忘,是丰瑞祥不可或缺的掌事人。
祝银屏识得周掌柜,周掌柜也早早认出了南安侯府的小姐,殷勤将她和翠儿引到了侧间,侧立在旁,得体而又热情地说:“小姐稍坐,茶很快就来。不知小姐今日来,想看些什么?适合夏天的提花纱、提花罗都已经到店了,楼上成衣也换了新款式……”
祝银屏知道,陶子谦要来核对账目、抽查库存,这会儿该是隔着一面墙,在后间里和账房对簿,所以她只是打着哈哈应付周掌柜,随口问了几句今夏流行什么花样,眼神却不停往后头看。
前厅和后间由一条珠帘隔开,从祝银屏这里能看到许多身影来来往往,好不容易才见着陶子谦墨绿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她心里一震,忙抓住机会,高声叫道:
“陶家郎君!陶郎!”
祝银屏这一声叫的十分亲昵,使得四座皆惊。
周掌柜不晓得面前这位年轻貌美的侯府小姐和东家是何等关系,通晓世故的脸上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迟疑,目光不住在祝银屏和后间之间巡回穿梭。
后间里当然也有人听到了,陶子誉站到珠帘边上,好奇地往外瞧了眼,问他哥:“哥,那位小姐看着有点眼熟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之前就来过很多次。她是在叫你?”
“来过?”陶子谦虽料想今天可能会碰上祝银屏,却不知道她之前就来过。
“是啊,”陶子誉撇撇嘴,“我就算没有周掌柜认人脸的本事,也不可能记错那么好看的小姐呀。”
他挤了挤眼睛:“哥你不出去呀?要不我去?说不定人家是在叫我……”
陶子谦冷哼一声,把账簿甩给他:“剩下的账,你来对吧。”
然后他微皱着眉,一脸无奈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