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深渊(2 / 2)
“为什么不让我等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商启怜——!”
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与当初商承枫离开时如出一辙,也是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沉夜。
他的腿伤还没养好。
江走撕心裂肺地痛哭,似乎死亡已是心照不宣地凝固在了彼此的意识中,此去一别,终会两隔。
蹄声渐寂,长街除了风吹尘卷,了无生息。
二胡飞身来到附近,他与商启怜日前打过照面,是个值得信赖的少年,江走私跑出来倘若惊动了宫里,之前销声匿迹的言论唯恐再度沸腾,他得尽早带江走回去。
几步欲近,见江走蓦地一跪。
她蜷缩着弱小的身体,死死抱着绮岁。
二胡以为她心里太难受了,可此地不容滞留,二胡靠近道:“阿走姐,我携你回行宫吧,要让巡逻的士兵瞧见可说不清爽了。”
江走额头抵在地面,喉间传来痛苦的喘气声,抱刀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蜷弯了,软绵绵地卧倒。
“姐。”二胡急了,但不敢随便碰,“你咋了,你别吓我……是不是膝盖痛啊。”
江走泪眼婆娑,确实是因痛所逼,她额头冷汗成溪,挨着绮岁说:“我肚子……疼……”说罢按着腹部,失控地挤声,“二胡,我好疼!起不来。”
当初二胡的亲大姐流掉孩子也是这副情状。他大惊失色焦头烂额,什么也顾不得,抱起人,现在去追商启怜为时已晚,但再磨蹭不决,江走腹中胎儿便是保不住,二胡足尖轻点,立将人带回了行宫。
——
狱卒给朱见澌掌了灯,领他来到一间牢房。
牢里黑黢黢一片,偶有沧凉的光从窄窗漏进,泻在商承枫被利刃毁破的面容上。
他的双腿已残,是养不好的那种残。
狱卒将灯盏搁进壁上的架子,给人搬了把椅子既而作退。昏暗阴森的环境里,充斥着一股强烈且黯默的对峙气息。
“向着我多好。”朱见澌摘去御寒的手衣,身上熏的暖香沁人心脾,他没有坐,扫视牢狱的铁栏杆,有几根爬着锈色,“这那么脏,你稀罕?”
商承枫蓬头垢面,他扬眸,不说话。
“你的好弟弟去渲山了,不会再回来。”
朱见澌看清他的脸,笑得柔情,“浪费了如此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回头我替你狠狠教训,不气了。”
商承枫张唇:“请走。”
“承枫,你在恨我吗,为什么。”
朱见澌面现伤感地落座,摩挲拇指的玉扳指,冷傲俯视与湿霉杂草混在一起的商承枫。
“我为了你,千方百计在父皇跟前讲情,力求能饶你一死——可你怎的屡次寻短见?”
“谁允许你死了?”
“还不到时候,你就给我乖乖受着,听我的,服我的,我是皇太子,你就做好我下面的狗。”
商承枫抿紧了唇,气得止不住哆嗦,他不再去仰视朱见澌。
朱见澌神色微青,霍地闪到商承枫面前,扳起他的下巴,命令他直视自己:“让你看着我,你眼睛往哪瞧呢,嗯?”
商承枫目如死潭。
“早知你要来,我就该弄瞎我自己。”
听毕,朱见澌笑开一声,撒了手。
“既然你想死,那么我们把账都翻翻,有些事你迟早知晓,我不便相瞒。”朱见澌转动扳指,绕着他开始踱圈子,“陶庄那女子没忘吧。”
商承枫思绪一停,眼里顿生轻泽。
“你也愿意娶她?我看她的确有自知之明,毕竟被海量多的客人享用过,再风风光光嫁给位居高官的你,难免挂不住她那张下流的嘴脸。”
“你说这些做什么……”商承枫恐惧不安地望着自己污血狼藉的腿。
“她是个痴情种,处处留情。”朱见澌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以为她怀了你的骨肉所以要娶她?商承枫你真是一尘不染的人,岂能被那种货色玷污。”
“因此,我叫了人,为你收拾了。”
商承枫眼里的光刹那枯竭,浑身颤栗。
“你这辈子就得跪在地上感激我,你的命也是我的,你现在为了商家要与我划清楚河汉界,这世间哪有这等逞心如意的美事,商承枫,我有害你吗?”
“我有害你吗!”
“我没有,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疏远我,在我们之间建起无数的高墙,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视我为敌吗?”朱见澌眼神恶毒,“我不允许。”
商承枫垂着头,死尸一般不动。
朱见澌端详他被搞垮的身体,说道:“你现在还剩只此一个机会,继续回我的身边来。”他满眼露着鄙夷,“纵然是父皇,我也不会让他……”
“恶心。”
“……”
底下的人缓慢抬起头,昔日那个神融气泰,鹤袍翩然的文雅男子,已不复存在。
商承枫双目无神地瞪着朱见澌,说:“恶心。”
“滚。”
“离我远点,恶心。”
将近沉寂了半晌,朱见澌踩着烂草,低身走出了牢房,他戴回手衣,从容拂去衣袍的腥臭。
“伺候了。”
他说完这句话,迈开步子。
黑洞洞的牢房里,响起细微的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