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交托(1 / 2)
长公主讶异一向严谨务实到的李靖梣竟会说出“走一步算一步”这样听天由命的话来,“这个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非常重要。她死了,我觉得自己也死了,她活了,我觉得自己也活了。姑姑和姑父当年冲破世俗偏见结合,应该最能理解这种感受。”
“我只是一个闲散公主,没必要去登龙门,可以有身为凡人的爱恨自由。但你不一样,你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合该好好把握才是,你知道当年你父皇扶你做皇太女,顶了多大压力吗?你若因一时之差错过了岂非太可惜了。”
李靖梣嘴角忽然噙起一丝凄然的笑,“扶我做皇太女,不过是为了打压严太师一党的势力,如今敌人扫除,我便没有用了!”
“你怎能这样想?”李平渚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别人这样想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李靖梣赌气道。雨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震得双方都有些耳鸣。
“不是!”李平渚斩钉截铁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是!当年我就在现场,你父皇为了能够传位给你,拼尽了全力。所谓打压严党才立你,只有傻瓜才会信的传言,严太师一党要是真有这么大力量,何至于连李平溯(萧王)流放都无力挽回?事实真相就是你父皇想要把皇位传给你,但是碍于大位‘有子不传女’的规矩,才费尽心力编造出主少国疑这种说法,来阻止你的弟弟跟你争!和铲除严太师一党比起来,废黜祖宗成法比它要困难一百倍。铲除严党,起码会有政敌来响应,但是废黜祖宗规矩,遭遇的几乎是‘天理不容’的反对。当年礼部尚书潘遂庸带头在朝堂上撞柱,群情激奋,你也不是没有耳闻。试问,天底下哪有舍易取难的道理?若你父皇不是真心想传位给你,他没必要在临死关头抛弃明君风度,顶着被后世唾骂的危险,一意孤行坚持要立你?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事情!”
长公主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握紧了拳头。
李靖梣眼波平静地看着她,悲叹道:“也许罢,也许他当初确实真心实意。不过十一年过去,谁也不能保证,我是不是仍符合他的期望。姑姑,我可以走了吗?”
李平渚噎了一下,联想起李平泓近年对东宫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反驳李靖梣的悲观论调,叹了口气,“算了,事情已经酿成,多说无益了,你走吧,走吧。”
“慢着!”忽然又把她叫住,近前来,一手掌伞,一手帮她捋了捋额前紧贴的乱丝,柔声细细叮嘱:“你记着,如果到了万不得已,供出靖柴比供出你自己要强,知道吗?”
李靖梣目光凝滞一瞬,低了低头,做躬礼状,“多谢姑姑。”
天黑了下来,雨势渐小,庙里生起了一堆篝火。皇太女让人在东南角梁上悬了四张草席,正好做了一圈帷幕,黄橙橙的光从席子缝隙里渗出来,里面的情形李靖樨一概不知,但是听那悉悉索索的动静,可以想见是姐姐在帮岑杙换衣。
这,这怎么可以啊?二公主又急又气地用树枝抽火堆,时不时回头望一下草席,还得时刻警惕着门口有人进来,感觉自己蹲在这里就像个把风的,不对,她明明就是个把风的。
终于,那边动静消停了,李靖樨脸上虽不表,心内却长出了口气。就有两滴泪珠子不争气地滚下来,她抽了抽鼻子,没成想带出很重的鼻音,她怕被人听见,忙咬紧嘴巴细细匀气,可还是控制不住想掉眼泪。
“黛鲸,你过来!”帐子后面传来李靖梣的声音。
李靖樨不想过去,但是腿不听使唤地站了起来,乖乖往草席方向走。到了草帘前面,犹豫地站住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进来!”
又是手比脑快,她掀开了草席,不出意料在席后看到了一幅令自己鼻酸的场景。火把照亮的狭小空间里,李靖梣挨墙坐在草席一侧,两只腿并拢平伸,一动不动地做了那人的枕头。而换上干净衣裳的岑杙,服了药面色明显好多了,但脸上的半边淤青犹在,显是之前曾遭遇过重击。她盖着一层薄被,阖着眼皮睡得很沉,胸口很久才起伏一下,但每次起伏都带给人安心的力量。因这股力量支撑着,李靖梣一改之前的失魂落魄的精气神,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感激,拿疲倦的杏眼爱怜地注视着她,整个人的气场温柔了许多。
“过来,让我看看你受伤了没有?”显然雨中李靖樨的狼狈状给了她很深的印象,担心她路上曾磕着碰着。
二公主瘪了瘪嘴,心里很委屈,又很矛盾,两只手把着帘子,可怜兮兮地没有上前。李靖梣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和歉疚,低了低眸,又掀起,“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阻梗了半天,李靖樨才讷讷地问:“你……你为什么要塞给那怪人一把剑?”
李靖梣没料到她还纠结着之前的问题不放,沉默不语。
“你是想激他起来杀你,正好让废柴看见,借废柴之手杀掉他对不对?”李靖樨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愤愤不平地问:“为什么?”
李靖梣觉得她问得问题好尖锐,句句让她无法从容回答。苦笑了一声,解释道:“身在其位,有时不得不狠下心来,做一些自己也不愿意做的事情。对此,我无话可说。”
“自己也不愿意做的事情?你是指杀掉怪人,还是指嫁祸废柴?”
“两者都有。”
李靖樨不解,李靖梣再次拍拍旁边席子,示意她坐下来。李靖樨眼圈红红的,手抗议似地甩开帘子,任其拍在背上,不肯往前。
李靖梣无奈道:“姑姑知道了岑杙存在,等于抓住了我的软肋,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将来就有可能受制于人。而且我并非有意要嫁祸靖柴,只是他刚好在那里。事情又恰巧发生了,忍不住就加以利用。”“可是,可是她是姑姑啊!还有废柴,他老向着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知道姑姑这次骂废柴有多狠,深更半夜,下这么大雨,还把他一个人撵回京去,万一他在山下遇了狼……”李靖樨鼻头红红的,不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