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1 / 2)
岑杙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眼底攒动着一股灼灼的烈光,正在慢慢地,慢慢地烧向酒杯之外的漫漫长夜。她知道,自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由于停职无事可做,岑杙便到顾青医馆里帮忙。自医馆开业后,她一直很少有空过来。因为医术好,人又和善,顾青现在已经是京城里远近闻名的女大夫。上至王勋贵戚的夫人小姐,下至贩夫走卒的贫寒妻女,都爱找她看病。但也不乏一些好色之徒,只因觊觎顾青的容貌,便故意前来装病滋事。岑杙为此专门给医馆配备了两名护卫,以防有人借此生乱。
除了护卫外,医馆里还有五个学徒,两男三女,姜小园就是其中之一,自从一年前岑杙给姜师爷夫妇写信叫了她来,这个和哥哥一样长了一对醒目兔牙的小丫头便成了顾青最得力的助手,有时候忙起来连岑杙都得听她指挥。顾青开着医馆一边治病救人,闲暇时候偶尔教教徒弟,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只有岑杙,回想这一整年的经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在外人眼里,她是朝廷中最受瞩目的青年才俊,一年之内连升四级,不管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屈指可数的惊人跳跃。但她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没留下来,好像什么也都没抓住。
这一年她二十六岁,任户部右侍郎,官职正三品。整个户部只有尚书王中绪和左侍郎崔末贤官位在她之上。
而去年她刚进京时,是二十五岁,任户部郎官,官职正五品,还是户部一个可有可无的年轻后生。
一年之内,她似乎做了很多事,税收、土地、户口、财政,但凡能涉猎的领域她都涉猎了,她的官服从青袍子变成了红袍子,补子图案从白鹇变成孔雀,她花了许多心思来促成这些转变,但她清楚地知道目前这些离她想要的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岑杙在药柜前帮忙捣了会儿药,很快便对这种重复工作感到无聊,眼皮撑不住昏昏欲睡。药没捣完就打着哈欠去了后堂。顾青中途去看过一次,那时她大概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眼珠不停地滚来滚去,直到从眼角渗出两条晶莹的泪珠。
顾青心被揪了一下,轻拍被子试着让她放松下来,却又困顿于对梦魇的无可奈何。此刻才想如果她能够发声就好了,或许在梦里可以安慰她。
“岑杙,我该怎样做才能帮到你?”
顾青心事重重地回到前厅,姜小园一脸无奈地朝她摊手,“青姐姐,那人又来了。”
她扭头往诊桌前一望,一个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条凳排头,笑嘻嘻地等候就诊,一只脚尖很有闲情逸致地翘起又落下,有节奏地打着节拍。她顿时感到心力交瘁。
和一般故意装病实际没病的人不同,这个人虽然也常故意装病,但身上的伤每次都是实打实的。顾青已经记不得这月是第几次见到他。每次见面都能在他身上找出新伤旧伤一大堆,上次他的胳膊脱臼了,上上次是脚崴了,还有一次是手被热水烫到,每次受伤的地方都不同,但无一例外伤好后还会再受伤。他自称是在军中服役,每日摸爬滚打跌打损伤必不可少的,但据顾青所知,一般军士少有像他这样清闲的。从他的衣着气度来看,估摸着是哪位富贵之家的纨绔少爷,闲得无聊才日日往医馆跑。然对方毕竟真伤,她的慈悲心和行医原则不允许自己漠视病人,直接将他赶出去。
“这次是哪里受伤了?”顾青板着脸给出一个不言自明的表情。
那青年立即捂住心口,摆出一副痛不可言状,“这儿痛!痛得要死了!”
在顾青脸现薄怒前,他又连忙笑道:“开个玩笑,顾大夫,莫要生气呀。呐,这回儿是胳膊肘破了。”说着撸开袖子,展示手腕到手肘那块一大片淤青。肘部还磨破了一点皮,不过伤口已经结疤了。
顾青面无表情地在手边的白纸上写道:“怎么伤的?”
“嘿嘿,我用手打……哦不,”那人强行把说了一半的话给扭了过来,“是我经过门的时候,我家丫鬟不小心猛一关门,我使出胳膊一档,只听砰的一声,我感到眼前一黑,接着小臂一阵剧痛,于是就这样了。”
“你家丫鬟是大力士吧,关个门能把你打成这样?”小园托着药盘经过,出言讥讽了一下。
“是啊,我家丫鬟力气可大了,一个能打我三个。”
顾青没有表情地在他手臂的几处穴位上揉了几下,便行施针。那人花痴地看着她行针的模样,忽然伸出另一只手:“看我的掌心?”顾青斜眼睨去,他往上虚抓了一把,翻开掌心,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夺粉红色的花出来,“喏,给你的,好不好看?”顾青没有接,视若无睹地开了张方子给他。那人看到方子底下写了一行小字,“下次不要再来了。”不禁大为失望,“为什么呀?”
顾青本不想理会,但恐他不死心,又提笔写道:“你如果经常装病的话,会妨碍我诊治其他病人,带给我很大的困扰,我请你不要这样了。还有,我已经成亲了,请你不要再用轻浮的举动跟我开玩笑。”
写完把纸丢给他,晃了下铃铛,提示接诊下一个病人。那人一看她冷面如霜的样子,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医馆。
回程的马车上,岑杙听小园提起了这个总来装病的“怪人”,一时好奇就多问了几句,根据她提供的一信息“他姓吴,有一次听见有人管他叫吴小侯爷”,岑杙灵机一动,“吴小侯爷?吴靖柴?难道是他?”
“吴靖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