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苏颐城番外(1 / 2)
作者有话要说:BGM:夜宴(主题曲)
丰城吴家老夫人逝世的折子送到云都时,已是姜国第五任君主了。
吴老夫人九十有五,寿终正寝,无病无痛,用她自己的话讲:是大限已至,也该去和他们团聚了。
可这他们指的究竟是谁,孩子们无一人明白,只看见老人家面上带笑,如丰城入春时的和煦。
吴家五世同堂,老夫人去世的那晚,子子孙孙们跪满了屋子,是一幅子孙满堂的好景象。老夫人一生慈善,随文帝时的长缨将军迁至丰城,后嫁与长缨帐下副将吴恩,在丰城一待就是一辈子。
吴老将军在时,一直笑说自己的妻子有旺夫旺家之命,才让他这个前半生流离漂泊的人,有了如此完整的家。
二人年少相识,相伴一生,恩爱非常,就连在明帝那会儿,月氏犯境,几欲破城之际,都未曾有过片刻分离,一路至此。
吴老将军辞世十余年后,老夫人也终究是随他而去了。
今晚的丰城吴家,灯火通明,孝衣缟素,老夫人头七,儿子儿媳们跪坐灵堂前,泣不成声。
大儿子吴忧年过古稀,已是哭得直不起身子,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事,任旁人如何劝都不得停。第四辈里最小的是他的孙女,名唤吴澈,小姑娘年近十八,长得水灵,像极了江南的姑娘,全然不似丰城大漠长大的女孩,最惹人喜爱的还是她那双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连右眼下的泪痣都是无与伦比的明艳。
吴老夫人最宠爱她,说她像自己的一位故人。
吴澈被自己的爷爷遣去收拾老夫人的遗物,她本是收住了伤心的,可又看见自己太奶奶日常所用之物时,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老夫人生前医术高明,一生救治了不少人,是以她的屋子里,常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儿时的吴澈总是喜欢赖在太奶奶的身上,轻轻地嗅她身上的味道,极为安心,往往都会睡过去,天大亮了才从自己床上醒来。
吴澈细心地收拾着,针囊,药箱,书籍,珠钗,衣裳,她一样样整齐地叠好安放在父亲给他的木箱里。吴澈环顾四周,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忽然瞥见床榻旁的花瓶,里头插着几幅卷起来的画卷。
太奶奶喜欢字画?
吴澈走过去,抽出其中一卷展开,上头绘着几株腊梅,白雪覆在上头。她又展开一些,一女子一身红衾,立在白雪腊梅之中,目含笑意,右眼下方的泪痣如同梅花蕊一般艳丽。吴澈将画卷全部展开放在几案上,可那画像只有一半。
这是谁呀?
吴澈看见上方有题字,轻轻念来:香雪腊梅斗艳,越女宝剑出锋。白安,长宁十一年。
白安是谁?是画中女子还是作画之人呀?长宁十一年,哇,七十多年前的画了。
纸张有些微微泛黄,却难掩画中女子的清丽容色。
吴澈细细地摩挲着画纸,指腹传来年岁带给宣纸的粗糙感,她心中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日月尘封岁月,湖海成就桑田。
姜文帝长宁十年,程息,苏颐城,吴恩坐镇丰城,封太守,监御史,都尉,自长宁元年至今,三人镇守边关,尽心尽力,无一疏漏。丰城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有田可耕,有饭可吃,有病可医,有书可读。
纵使边关风霜飞尘,春风难度,他们几人亦是活得逍遥自在。远离云都纷争,没有美酒佳肴,晚饭即使是馒头就咸菜依旧抢得不亦乐乎。
这一年,吴忧七岁,吴绸五岁,小小的两个人,跑前跑后整天跟在储露的身边,“阿娘阿娘”奶声奶气地叫着,程息对孩子也是喜欢得紧,三天两头将他们接到府上,每次总得养五六天再送回去。所以这两个孩子小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家在哪儿,总觉得自己有四个大宅子,成天得被人接过来送过去,这儿住个大半日子,那儿住个大半日子,活得像个小霸王。
可后来,人越来越少了。
吴忧还记得,程姨母走的那一日还没有过年,丰城的雪下得好大好大,铺天盖地而来,好似要把整座城池淹没一半。
他看见程姨母披上裘衣,回头对母亲他们笑了一眼,就转身离去。
母亲似乎在哭,父亲安慰她,却不阻拦程姨母的离开,连往日最爱教训人的颐城叔叔都窝在了房里没出来。怎么回事呢?他去问母亲,母亲不说,只是抱着自己哭,不停地哭,好似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哭尽一般。那时的母亲刚生完三弟,身子弱得很,可无论父亲如何劝,母亲都止不住眼泪。
在那时,储露将这大雪当做他们离别的见证,纷纷扬扬,掩盖了来去的路,心如刀绞。她无法同自己的孩子诉说心中的痛苦,只是抚了抚他的脸。
她在那日受了风寒,养了好久才回转过来,京城传来消息程息被封为镇国公,因身体不好,留在了府中静养。谁都知道这是监视与软禁,储露实在放下不下,收拾收拾就往府衙跑。
吴恩去军营巡逻还未归来,储露只好先去找了苏颐城。
“苏公子,苏公子。”储露看见他的客房门虚掩着便推开了,里面却没人。
“苏颐城?”储露进屋探查——还真是没有人,只有被北风卷起的宣纸微响。
储露走进几案,桌上的画像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眼睛。
一个女子款款而立,眉目温柔,与腊梅白雪相得映彰,这人只画了一半,却已将通身体态气韵显示出来。
储露瞧出是谁了。
门突然大开,北风卷着雪粒吹进屋子,苏颐城立在一片白雪之中,身形纤瘦颀长,又显得落寞寂寥。
“苏公子。”储露回头。“何事?”苏颐城踏入房屋,错开身子收起桌上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