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03(1 / 2)
被凌晖暴揍一顿屁股的凌昂趴在车厢里,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虞礼烤完饼与肉干递进去的时候,那小孩倏然起身,像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了,接过食物狼吞虎咽,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滴溜溜转着眼睛观察凌晖此刻身在何处:“我怀疑我大兄是要饿死我……”
“没有的事,”虞礼眼神含笑,一脸坦荡,“本预想先赶到雁阳休整一番,待明日再往白鹤山拜见澹台先生,但此刻看这行程,就算今日走到雁阳,城门也闭了,所以只能寄宿野地,天明再启程。”
听闻又要在外过夜,凌昂立马警惕地左顾右盼:“不会再遇流民夜袭吧?”
“不会,”虞礼风淡云轻,“雁阳城守张伯杨治下有策,他之辖地百姓虽不能说安居乐业,倒也安宁太平、无侵无扰,即便不能绝了流民,却也不至于逼人到绝路。只是淳州刚经‘乌匪之乱’,虽没多波及到雁阳,官衙总还有些紧张过度,因而盘查、宵禁极为严苛。”
夕阳西下,凌昂努努嘴巴:“不过,荒村野店没有,连破庙败观也无?”
听到这话语中的嫌弃之意,凌晖自旁探出个脑袋,笑意森森:“再废话连车厢也不予你,幕天席地睡一晚试试。”
这等虐童之事他大兄还真干得出来——小孩儿立刻缩脖颈,收眼神,扭头啃饼装没听到。
车帘掀上,还听到那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走远。
“光赫兄未免过于苛刻……”
“我这幼弟一天不打,敢上房揭瓦……”
他轻嗤一声,顺势趴倒,一边艰难地撕扯烘烤到毫无水分的肉脯,一边翻着本破破烂烂近乎散架的兵书,吊儿郎当地想着,总有一日要叫你们刮目相看。
……
凌昂说不清自己是被马车摇摇晃晃颠醒的,还是说为外面言谈甚欢的笑声吵醒的。
他反正迷迷糊糊睁了眼,边活动着在硬木板上躺久了以至于僵直的身体,边掀开帘子探头望去——见外面天光未开,只有将晓的薄光暝暝。
早已不是昨晚歇脚之地,显然他那两位兄长并没按时等到天明才动身,不知何时已出发,也不知道是往哪走的,但附近明显就不是城池附近的样子。
正在纳闷,但马上他就倏地睁大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多出来的人——那人骑于一匹灰驴身上,正循声回过头来,面有笑意,悠闲自得。
而立之年,身穿无纹麻衣,作文士打扮,蓄一把美髯,身材颀长又兼清瘦,但气度湛然,有萧疏轩举之姿,就外貌而言几堪称神人!
凌晖见他冒出来,深吸一口气:“倒叫先生见笑……这便是幼弟阿昂。”
灰驴文士笑吟吟道:“倒是灵秀。”
凌昂眨着眼一点也不羞赧,但也不敢放肆无礼,只是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问道:“您是哪位先生?”
“不才傅楼。”
原是澹台先生二弟子,凌昂倒有些信他虞礼兄长对这师门几人的夸赞了,倘若其余几位也有此般气度——或者说,一位弟子便有这般的雅度,其余几人又会是如何风貌,怎不叫人好奇?
而且这年头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自谦哦,凌昂小脸儿带笑,脆生生地问:“傅先生怎会在这里?”
傅先生哈哈一笑,指指驴脖子上挂着的小布袋:“不才小师妹素爱食一种野果,只在那个山头长,树挪即死,栽不得院中,也只能不辞辛劳跑去摘了。不才早先棋差一招,愿赌服输,这不,趁着天还未明,尽早采了为她送去。”
由此可见离得白鹤山确实不远了。
凌晖不着痕迹地瞥了凌昂一眼,眸中威胁之色俨然,显然是怕这熊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扯出那所谓的“妖孽”之说来,败坏人家的好感度。
毕竟傅先生这话里话外显露之意极为明显,不仅澹台先生疼爱关门弟子,门内几个弟子同样爱惜小师妹,那殷家女在此地当时过得十分自在快活。
凌昂当然没那么愚笨,他也不是真想着破坏掉这次难得的机会回明川去当孩子中的山大王,事实上有机会成为这样的大贤弟子,他也抱着十分的期待与谨慎,因此比谁都要敏锐地把握到了傅先生话语中的自得之意——在这位先生看来,大半夜远远跑去另外的山头,给小师妹摘一袋子果儿,竟然是件值得快意的事?
凌昂一点都不会表现出疑惑,他甚至还觉得很有意思:“什么果子这样好吃?”
凌晖有些惊异地发现这一长一少就一个果子开始扯天扯地,转头看看,虞礼面上噙着笑,悠悠然听着这番对话,像是在倾听什么重要的议题。
这等气度,果然比不上。
……
白鹤山的茅庐前挖有一泊水塘。
水质碧绿,波光粼粼,并不浑浊,望之隐约能见塘地摇摆的水草和鱼,水边栽有几支弱柳红樱,塘上草丛中栖着俩懒洋洋的呆头鹅,不能说是风雅,倒也堪称一番趣味。
有一人坐在塘边垂钓,身边放着个木盆,里头游曳着三四尾巴掌大的小鲤。
年岁已逾不惑,或许是因为常笑的缘故,眼角的纹路比得实际年龄还要重一些,面上未留胡须,瞧着和气得很,虽说身穿短褐布衣,头戴草帽,一副随时可以干农活的装扮,但那通身闲淡大气的风度并不像个农夫,反而有几分雅士之意。
“这塘里的鱼被钓了那么多年还是笨。”
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细声细语,轻轻袅袅,咬字间拖长的尾音微微上翘,有种乐音般的动人。
钓者哈哈一笑,回过头去说:“想上钩的时候,就算钩是直的、没有鱼饵,也迫不及待地要上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