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2 / 2）
想必营帐内应当十分暖和，祝君年脸上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红晕，但更让温子安惊讶的却是他手中那颗已经止住鲜血的人头。
魔君楚然极少露面，但他身份特殊，在仅有的几次率兵出战后，太慧便已着人绘制他的画像在军中传阅。
温子安看着楚然的人头，不由的退后几步。
祝君年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抛，那颗已然僵硬的人头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润的弧线，落在他的怀中。
温子安被刺骨的寒意激的心中微凝，只听祝君年淡淡道：“魔君离世，魔族内乱已起，待大雪消散后，不必迟疑，将这颗人头顶在军旗尖头出征。”
温子安在确认楚然的头颅后心中便已定下作战计划，正与祝君年想法一致。但为保险起见，仍旧多心的问了一句，“这可是国师意见，她如今身体如何？还有，楚然的头可是您斩下的？”
温子安听命于太慧，并非祝君年，今日若见不着太慧得她一句首肯，他心中疑虑不消。
两人之间氛围多少有些怪异，温子安目光凝重的望着祝君年，只见这人无甚感情的一笑，侧身轻轻撩起厚重的垂帘，守礼道：“外间天寒，国师病重不便露面，将军进去瞧一瞧她罢？”
温子安定睛朝营帐内一看，却未见着病重的太慧，反是一脸死气沉沉的陆青垚！
肩背一重，温子安动作僵硬的被祝君年请入营帐。
厚重的垂帘甫一落下，背后寒气骤消，祝君年躬身咳嗽起来，温子安嗅觉敏锐，顿时察觉到一丝浓重的血腥气。
“太慧如今在龙城养病，未防她不在流霜城的消息泄露动摇军心，因此一直未告知你。至于楚然的人头……”
祝君年平铺直叙道：“是陆青垚斩杀的，特意以此请罪。”
“她……”
“她死了。”
祝君年截断他的话，目光落在温子安手中的人头上，冷淡道：“她被楚然重伤，救治不及，已然身亡。”
温子安看着平躺在矮塌上的陆青垚心中起疑，祝君年却不给他过多思索的机会，径直道：“她虽斩杀魔君有功，但三年的反贼生涯，无法功过相抵。”
“国师在龙城养病，无法亲临前线，但如今正是趁势击杀魔族大军的大好时机，卑职还望统帅竭尽心力，莫要让国师失望。”
温子安不言语，祝君年却一把握住他手腕，凑近低声道：“统帅深入敌军内部，斩杀魔君楚然，这般传出去，想必威望骤增，如今国师又不在军中，将军正好趁机一力掌管天启军。”
……回到统帅营帐后，温子安佯作无事发生，依旧埋头处理军中内务。对于魔族示好的消息则释放出犹疑不定的态度，私下却令离镜观测天象。终有一日大雪骤停，温子安手持楚然人头出现在数万大军眼前，军中士气大振，数万士兵朝魔族进攻，打得他们搓手不及。
待接连收复三座城池后，一日夜间，陈析洛掀开统帅营帐的垂帘。
陈析洛原本归属陆青垚，陆青垚叛变后便归在温子安旗下，但他对这位义弟爱护多于看重，未以军令强行约束他行径，这几年，他时常见首不见尾，行踪不定。
此时见他深夜前来，忙至行军地图不顾，上前拍掉他肩上积雪，低声问道：“你这段时日又是去了何处？若是不喜待在军中，不若移居流霜城内，也好同宛儿做个伴。”
“我这段时间在找陆青垚。”
陈析洛嘴唇被冻得惨白，眉睫结了一层霜花，他不顾温子安骤变的神色，径直说道：“当年余留是被我杀的，这事太慧知道，陆青垚也不是真的叛变。”
温子安神色一肃，心中警铃大作，微微后退几步。
陈析洛盯着温子安，半响，缓声道：“前些时日我欲面见太慧，却被祝君年拦下，于是暗中躲在太慧营帐附近，见着你与祝君年商谈。”
温子安缓缓垂下目光，落在陈析洛偏布擦伤的手背上。
“见你从营帐出来，我本想偷偷跟在你身后，却被祝君年的人发现追拿——”
“析洛！”
温子安突然截断他的话，陈析洛也不恼，只态度和缓的问道：“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温子安唇瓣颤动，转瞬，眉目一肃，沉声道：“你来迟了。”
如今温子安斩杀魔君楚然的事迹已传遍四方大陆……
而叛贼陆青垚业已身死多日。
陈析洛盯着温子安，神色平和，只是因着连日被人追杀面色略有孱弱之象。
他没有过问温子安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低道：“子安兄的修为我是知晓的，魔君楚然不可能被你斩杀。”
“楚然的人头是陆青垚斩杀的。”
对于陈析洛，温子安并未隐瞒，但听得他继续探问陆青垚的下落，却是摇头道：“她已经死了，那日我面见国师，亲眼见着她的尸体。”
温子安不敢看陈析洛的目光，却听他声音平淡的问道：“她身边可有周尧的尸体？”
“没有，不曾见过这人。”
“那国师呢？她可还在军中。”
温子安迟疑片刻，低道：“祝君年说国师在龙城养病。”
“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陈析洛已然掀开垂帘动作矫捷的没入黑沉的夜色中。
接下来一段时日，国师的人除去离镜一脉仍留在军中，其余人则都跟着祝君年去了龙城。
温子安在接连收复数座城池后威望骤增，即便太慧不在坐镇军中，他也能凭借一己之力制衡军中各番势力。
他像个陀螺，日日夜夜被战事困扰，好不容易稍稍停歇，却是骤然梦见太慧归来，意图替离世的陆青垚洗脱冤情。
梦中，太慧面色肃然的看着他，身前的雪地上躺着陆青垚的尸体，旁边则是楚然死不瞑目的头颅……
温子安坦坦荡荡了一辈子，却被祝君年三言两语迷惑，担下斩杀楚然的名头，其后又被此虚名弄的日夜无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