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2 / 2)
不,她可以没有命,却不能没有爱。于是她拼着和家中决裂,也要嫁给梁绍威。并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掏出来支持梁绍威家中企业,力挽狂澜。
她从来一身素净,却在梁绍威身上拼尽了此生所有的热烈。
梁绍威大受感动,终于拿正眼去看被他视作“锦上添花”的封胭。
自此,“锦上添花”成了“雪中送炭”,具体体现在封胭以倍于市值的资金买入了梁氏企业的股份,入股了梁绍威的未来规划。
他们火急火燎地结婚了。
不得不说,梁绍威确实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几年后,他抓住了风口,让梁氏企业崛起成了梁氏集团。自己也一跃成为了社会成功人士。
这时,再瞧封胭,又从雪中的炭变成了锦上的花。炭需两手一起捧着,为的是烧,花却没这个讲究,单为了看。
一瓶子全装同一花色,看一时算作稀奇,看久了便乏味。
梁绍威横看竖看没从瓶里看出个“人”字,看得乏了,便心安理得地逛起了大观园。可他不知“人”的写法,却知“廉耻”如何写,大观园逛归逛,回家还得逼自己瞧几眼花瓶,修剪修剪枝叶。
毕竟这廉耻一“钅”一“戋”,可不便宜!
盖因他与封胭婚结的太早,婚内财产协议是哄着对方补了,但早些年那些法人股还握在对方手里。
如今这股份水涨船高,丢了封胭不打紧,因为丢了封胭而丢了他梁家的控股权,那就不好了!
一开始梁绍威确是这么以为的,但大观园逛得多了,心便愈发野了。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得过且过,这就向封胭旁侧敲击转移股份的事。
他语气热切,仿佛锦上的花又成了雪中的炭。可这回封胭没有答应。
她已听闻梁绍威在外的腌臜事,一时又是凄怆,又是无力。梁绍威从来是个有主意的,她奈何不了梁绍威,还断不了情,无望之下,便把这股份当作海中浮木,去拢梁绍威的心。
她却不知,心若要走,再留,也留不住。
梁绍威在封胭这里无往不利,这会儿连着试探了几次都碰了壁,只觉封胭给脸不要脸,彻底恼了。
此后这个家再不复表面的平静。
封梧儿时最常见到的,便是父亲梁绍威仰着下颌,高高在上地俯瞰母亲,他沉着一张脸,颧骨之下陷出不苟言笑的、可怖的深坑。母亲总垂着头,修美的脖颈低低地折下去,像折断的芦苇。
他的家是不公道的。
父亲似乎拥有不可忤逆的权力与威严。
母亲却为父亲折尽了身上的每一寸脊梁。
他的家也不像个家。
空荡的餐桌上,只他和母亲两个人。母亲本又长又直的黑发蓬乱得有如蓟草,戴着硕大银戒指、毫无血色的手颤抖地抚过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哭作一团打翻的胭脂。
他看着母亲哭泣,听母亲用鬼一样渺远的声音指责他不忠的父亲。
母亲哭累了,会拢起瘦白的手臂抱他,或抚他的头,或眯着非雾非烟的眼睛,对着他笑。
她笑,极美极艳也极刻薄。一双凤眼的眼尾生了细纹,眼眶里泛着泪水涟涟的红,目光是深邃的讽刺,沁着深重的、绝望的毒。
好像在透过他看着什么。
他总是平静地回视她。
他困惑母亲为什么哭泣。
母亲是向往自由的,父亲却令她失去了自由。她为父亲而流的每一滴眼泪,都像羚羊飞跃悬崖时撞碎的犄角。
可羚羊只会为自由付出犄角,而不是悬崖。
不管是怎样的眼泪,柔软也好,坚强也罢,撞在铁石心肠上,也只不过独自破碎而已。
母亲为什么不懂这个道理呢?
因为陷入困惑,他说不出安慰母亲的话来。
如果他是母亲,他一定不会为这样的父亲流泪。
这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冷酷的父亲。
父亲曾称他“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冷静克制,是天生的猎手”,他觉得父亲是错的。他不是父亲,所以不是什么猎手,只是清醒而已。
他清醒地明白,母亲最大的痛苦,在于她对这样的父亲,竟还心存希望。
因为爱,所以恨,没了爱,便不恨。
这样的希望,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顽疾,是无可救药的愚蠢。
记忆里父亲的样貌已经模糊不清,他唯一记得的,只一张灾荒那般索求的贪婪嘴脸,兜着永远填不满的、油囔囔的满腹饥肠。
灯光盛大的酒会里,目之所及,所有人投来的视线,都是那么的不怀好意。
他们用虚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窃窃私语,又虚张声势。他们像父亲一样冷酷无情、唯利是图,也像阴影一样饥饿、残缺。
像母亲一样心存希望的人,只能被伤害。
所以希望是无需有的,光也是无需有的;没有希望,自然就没有绝望,没有光,自然就没有终日饥饿、漆黑的世界。
这是无比明智的决定,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三年前,他遇见了楚纵。
当楚纵执着一把无比鲜明的红伞,撕裂了那阴晦、压抑的天空。
他仰头望向坚定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突然了悟母亲为什么要把她单薄的嘴唇涂得那般红、那般艳。
那是雨中点燃肺腑的干燥,是挣脱枷锁、羚羊断角的剧烈。
只是他不解楚纵之于他的剧烈,是贪婪还是爱。
也许是前者,也许是后者,也许介于前者与后者之间。
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清。
可在那之后,有时他也会像天真的母亲一样,忍不住软弱地心怀期许,期许这世上尚存复杂的希望。
于是他一改转学后消极的社交态度,走进人群,去寻找那不知何解的答案。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来打探楚纵的消息。
所幸他找到了。
找到了,就不想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