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二十三章(1 / 2)
“主人,”穆仙凤带着一名儒生向屏风处盈盈一拜:“影卫有消息了。”
“凤儿汝先退下吧。”
“是。”
儒生看见屏风后隐约的人影稍微动了动,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拜见龙首。”
“汝等随风千雪潜伏公法庭至今,可是事态有任何变化?”
“属下办事不力,风千雪奉公法庭命令与叶小钗至断极悬桥取昊天鼎,返程途中遭到魔界与鬼梁天下截杀,伤势沉重,已被断极悬桥之主救走,如今生死不知。”
来者将战斗经过粗略汇报一番,屏息以待上司的责备。
“吾记得当初交代汝等务必保她安全,当时你们在做什么?”微微上扬的语调,显示不悦的心情。
“风千雪察觉公法庭释都令璎珞耶提似乎欲对圣行者不利,便紧急调遣吾等前往神渊佛境,只留下一名探子。事发突然,吾等救援不及。”
“嗯……那汝在神渊佛境可有探出什么?”
“未及深入,只知圣行者突然挣脱束缚杀出,一路直奔万圣岩夺回佛牒。”
“为何如此?”
“似是受到刺激……有一点属下可以肯定,璎珞耶提对圣行者存了必杀之心,而且风千雪断言他与某一股势力有所勾结。”
“异度魔界吗?”
“龙首?”儒生讶然,不知上司是怎样得出这个推断。
“璎珞耶提,沽名钓誉之人。如此强硬逼迫,除了他不足为外人道的虚荣与妒意,恐怕更有利益纠葛。如今武林明暗处势力芜杂,但拨开眼前乱象,并不难推出结论。追根究底,阴阳骨、佛剑,皆是魔界目标。”
微冷的语调,犀利的剖解,是儒门龙首洞察人性之精明,令下属钦佩同时亦倍感战栗。
“请龙首指示下一步行动。”
“汝等这就去公开亭广而告之,璎珞耶提为私利勾结异度魔界残害圣行者,背叛中原武林,败坏佛门清规。”
“但吾等尚未掌握确实的证据……”
“汝须牢记,流言、推测,并不需要证据。武林自古人云亦云,沉重的舆论压力自会迫使公法庭找出证据。”
“那圣行者……”
“万圣岩可有出面?”
“圣行者夺走佛牒之时,万圣岩两位尊者被梵天请去辩佛,未能及时阻止。之后梵天已经表示将亲自处理。”
“梵天?”挑起的尾音,带着一丝迷惑,摇扇之手渐渐停止动作,倏然脑中白光一闪,仿佛抓住了微妙的关键:“吾问汝,破坏五大神器的两件要素为何?”
“佛牒与佛禅印。”
“嗯……”沉吟片刻,心绪百转,语调中已无异样:“汝等便一路跟随,拦下其他闲杂人等,暂且让梵天安心‘处理’罢。”
“……是。”
“仙凤。”
“主人有何吩咐?”
“汝去取雪容冰魄。”
穆仙凤转入内库,不消多时便取来一方锦盒,稍揭盒盖,幽蓝光芒隐隐透射而出。
龙宿在屏风后嘱咐那名年轻儒生:“魔界炎气非同小可,昔日慕少艾身中魔君一刀,经过水晶湖浸泡方才缓解。如今水晶湖冻结,风千雪身上炎气恐怕难办。务必设法将此物尽快送至断极悬桥。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遵命。属下告退。”
儒生离开后,穆仙凤面露不解:“主人,何不设法让佛剑大师避开与梵天的冲突?”
模糊的闪烁一念并无佐证,龙宿无意多谈,只莫名道:“苦境武林,许久未闻梵天渡世了。”
残林之主来得很快,走近之时,尚可察觉他略显紊乱的气息。
尹秋君仍在催动内力为风千雪吊住最后半口气,听闻背后动静,稍微侧过脸。
“桥主,残林之主已至。”太慈心言罢让过身子,以便皇甫笑禅能够与尹秋君交谈。
皇甫笑禅面色凝重地看着风千雪惨白的脸,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悬桥之主,多谢及时告知消息。”
“不用客套,救命要紧。”
“劳烦桥主稳住她的心脉,吾这就为她化解五残气劲。”
尹秋君闻言转而将内力输送至风千雪心脉之处,皇甫笑禅默念五残心法,逆化之力自掌心缓慢释放,一点点化去风千雪体内暴虐气劲。
“啊……!”
风千雪昏迷中发出痛苦的闷哼。
五残之招袭体与离体皆痛苦万分,这一点皇甫笑禅非常清楚。然而看到素来耐力与意志超强的风千雪竟然痛得惨哼,只觉得自己心口也随之痛得抽搐起来。
怎会伤得这般严重……
因风千雪受九祸之招,再中五残之招,两股气劲时有交缠互噬,二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五残气劲逐渐拔除。
“咳……咳咳……”
一股掌力既除,另一股掌力便开始肆虐,风千雪无意识地咳嗽,溢出嘴角的血液由黑色变为鲜红,魔焰焚体作用之下,四肢皮肤干裂,气若游丝,五脏六腑皆有衰竭之势。
皇甫笑禅功体特殊,收势之后不敢轻动,尹秋君便引云气包裹风千雪身遭,为她缓解体内火焚之苦,却只是拖延之策。
“唉。”
尹秋君深深一叹,再无言语。
只怕是……凶多吉少。
目睹风千雪越来越衰弱的模样,皇甫笑禅感到心绪一点一点下沉。
如此压抑,如此钝痛,远胜于上次泊寒波带着她的尸体回残林之时那种痛惜,那时的他,只是不忍见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烟消云散,不忍见羽人非獍悔恨交加痛不欲生的神情。
手指渐渐蜷曲,紧握的手心却是空虚。
绝望的无力感,一如灭门之惨然,一如兄弟相残之鲜血淋漓。他曾经拥有温暖的家庭,善良的兄长,亲厚的友人,如果将这一切视为天赐,那么便是上天恶作剧一般忽然伸手将之一一抽离。
现在,又要抽掉重要的一块么?
重要。
何其重要。
猛然意识到风千雪在自己心中占据的分量,皇甫笑禅此刻只剩下更加深切的悲恸。
“千雪,你千万要撑住。你不能再……”
戛然而止的话语,轻颤的手传达着清晰而又深沉的悲恸,使得尹秋君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桥主,羽人非獍与药师慕少艾请见。”
太慈心语带欣喜,仿佛是被“慕少艾”三个字激发了精神。
皇甫笑禅面色一滞,眼中猛蹿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让他们上桥!”
没功夫计较慕少艾为何会来,尹秋君一挥扇,悬桥入口浮现,白衣青年面容紧绷,直接张开羽翼急急而起,慕少艾也三步并作两步,豁力疾奔。
“阿雪!”
羽人一步越过尹秋君,直往风千雪身侧。
慕少艾缓了缓气,歉然道:“悬桥之主,叨扰了。”
“药师既来,赶紧设法吧!”
忽有淡淡的悔意一丝一丝从心中缝隙间探出,尹秋君不想再留,让至一边,目光落入层层叠叠的浩瀚云海。
慕少艾稍微探了探风千雪的脉动,当机立断取出金针,扎入她几处要穴稳定心脉,随后对羽人道:“羽仔,方才那名剑者交你的锦盒给吾一观。”
盒盖打开,幽蓝色的莹莹光芒令慕少艾眉间闪出喜色:“雪容冰魄?太好了。林主,请你催动冰魄,吾立即为千雪施针。羽仔,疗伤过程会非常痛苦,你制住千雪,以免她挣扎。”
“嗯。”
皇甫笑禅亦通医术,自然知晓雪容冰魄的功效,当下运力迫入冰魄,蓝色幽光渐渐明亮逼目,慕少艾针术虽不及惠比寿,但有赖冰魄之能,手腕翻转之间,猩红炎流丝丝缕缕自风千雪各处要穴向外流溢,尽被冰魄吸收。
漫长的时间,漫长的等待,慕少艾前额滚落汗珠,皇甫笑禅忽略了疲惫全神贯注,羽人紧紧握住风千雪的手,背脊已经僵得隐隐作痛。
风千雪的意识沉沦在漆黑世界中,只觉得四周不着一物,身体悬浮,空空荡荡,随波逐流,就快漂流到未知的彼岸。
冷冽清寒的气息侵袭着她,远远近近的呼唤纠缠着她,不许她走,不让她走。
千雪。千雪。千雪。千雪。
强烈的意念抓住了她,零碎的印象逐渐清晰,她好像看见白羽飘飞,酒香四溢,一片药草随风摇曳,纯真的双眼看着她问为什么,温和悲悯的声音嘱咐着时局混乱务必小心……
“啊……!”
难以想象的疼痛抽离身体的瞬间,风千雪发出漫长而压抑的低吟,口中一蓬鲜血喷出,染红了羽人非獍的白衣。
“魔炎解了!”
慕少艾语落刹那,风千雪略一睁眼,空茫的眸光闪了闪。
“阿雪,休息吧。”
羽人揽着她,一手轻按她的背心,一如幼年。
风千雪靠在羽人肩头,茫然的视线扫过慕少艾,扫过尹秋君,停在皇甫笑禅身上;旋即,缓缓垂下眼睫,仿佛疲惫已极。
慕少艾却是丝毫不敢松懈,生怕风千雪就此一睡不醒,肃容观视一番,道:“失血过多……羽仔,她需要输血。”
羽人非獍默默伸出了手臂。
逼命一刻终于过去,皇甫笑禅心弦一松,复杂的情绪在心间翻腾涌动,独自站立一旁,变得极沉默。
关心则乱……他终于懂得了,原本以为终生都不会经历的情感。
千雪很好。
早在她想方设法努力把孤独缺拉回正途之时,早在她面对魔界重重围困不惜牺牲性命保护羽人之时,他就知道了。
然而天阉体质,早已断绝此生追求世间寻常男欢女爱的可能性,他……不能、也不该。
慕少艾和羽人绷紧了神经继续救人,惟尹秋君羽扇半掩面,露出一对森森利眼,探究的目光在残林之主和风千雪之间梭巡数番。
岘匿迷谷中,趁着天气凉爽,阿九带着宵开始整理药圃。
“风千雪真正无恙吗?”宵一脸担忧地拔起一簇杂草,反复确认。
阿九头疼地抓抓脑袋:“唉,就算你不信我,也该相信慕少艾。”
话音刚落,宵霍然站起:“但你们讲她快死了。不行,我要去找她。”
“喂喂,你不是答应过风千雪不随意离开迷谷吗?外面很危险。再说,你又不知道断极悬桥在哪里。”
“可是我担心她。你能和我一起去找吗?”
宵眼巴巴地问,阿九顿时无语凝噎。
眼角抽了抽,生怕自己若不答应这个什么也不懂的超龄儿童会闯出黄石阵四处乱跑,只得耷拉着耳朵拿了刀:“好啦好啦,去就去。事先给你讲清楚,路上不能乱跑哦。”
“嗯。”
断极悬桥虽已现世一段时间,但知晓其具体位置和上桥地点之人却是寥寥无几,阿九充分发挥了“有问题找素还真”的苦境居民精神,直接到崖上琉璃仙境。
午休时分,屈世途昏昏欲睡,打着哈欠接待访客,看到阿九的猫耳和尾巴,瞌睡被吓走了一半:“你你你……!”
“哟,屈阿叔,好久不见。”
“是阿九?安怎,突然变这么大了?”
“换心之后恢复原貌而已。算时间,我本来就该这么大。”
“唉唉,真是想不到。阿九,你是有什么事情?”
“素还真不在?”
“哎,叶小钗被异度魔界所擒,他跟谈无欲这几天都在外奔波营救。”
“叶小钗被擒?嗯……那你知道断极悬桥在哪里吗?”
“断极悬桥?这嘛,我没亲自见过,但听素还真提起应是在化外天,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你找断极悬桥做啥?”
“一点小事。阿叔,我先走了,下次来跟你要糕点吃。宵,我们走吧。”
“嗯。”
宵点点头,忽然察觉似曾相识的气息从身遭一闪而过。
警觉地抬头四望,却一无所获。
二人踏出琉璃仙境,屈世途还在摸着胡子感慨小阿九也长大了,浑然未觉仙境内肉眼难辨的低等异邪呼扇着双翼,缓缓转身朝黑暗之间而去。
……
离开热闹街市,道路逐渐荒凉,阿九搜肠刮肚说一些江湖趣闻给宵听,一路也不算无聊。
忽然间,狂风大作,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转而变得阴沉压抑,轰隆隆的闷雷声预兆着不祥。
阿九本为神兽族后代,对危险的敏感程度非同一般,本能地觉察到危机降临。
宵单纯的脸上闪动出至深的忌惮,这种气息,他太熟悉了。
“哈哈哈……!宵,久违!”
“你是谁?”阿九抢出一步,挡在宵身前。
“哦……”夜重生趣味地打量着阿九,讥讽的语调犹胜于从前:“看来你又结交新朋友了,失败品就是失败品,毫无长进!”
派出寥寥无几的低等异邪,本意只是监视日月才子和公法庭动静,不料竟找到这失败品的行踪,索性用邪之刀彻底抹除奈落之夜宵。
“有听没懂,反正是来找麻烦的就对了。”阿九两只猫耳朵抖了抖,立马开战。
神兽族刀法与中原武学迥异,夜重生应付起来略感不顺;而宵的刀法经过这段时间慕少艾与阿九有意无意的引导,已大为提高,且有脱出夜重生掌控之势。
同出一源的力量,彼此熟悉的招式,夜重生邪刀在手,占得先机,招招逼命,冷光煞煞!
阿九身形灵活,屡屡阻断夜重生攻势,神兽刀克制邪魔之能引动异邪之主浓烈杀意,邪刀轻挑挥开宵的刀锋,一手摊开汇聚邪能,沉重一掌挥出。
“黄泉夜.邪涌银波!”
阿九舞动神兽刀,绵密刀网一阻刚烈掌气,然而刀网瞬间破裂,来不及化消的余劲撞上胸口,当即受创!
“阿九!”宵见状心中一急,欲上前相助,夜重生凶神恶煞,邪之刀幽光一闪,以急电之势划过宵的腹部:“先顾好你自己!”
“啊!”
不坏水银体乍受嗜血族至宝所伤,一时无法自我修复,疼痛的感觉传入大脑。
夜重生神经质地笑着:“疼吗?”
“夜重生……”宵眼中杀机一现,倏然变招:“鸿飞冥冥!”夜重生一愕,匆忙接招之刻,亦是疑窦丛生。